第3章 琉璃

我的房子很安全，但我却感觉不到安全。我不能呆在那儿。我得继续找。我不可能是唯一的幸存者。电话坏了，没有电，收音机里除了静默什么也没有，我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

我叫琉璃，我生病了，又冷又累。我感到很难受。我决定不上课而呆在家里。我发烧了，难受得只能躺在床上，起不来。我感到恶心，什么也做不了。我试着看一会儿书。当我意识到我曾经五次读着同一个段落，但都没有读过第三行时，我就放弃了。水晶，我的室友，已经快两天没回来了。她打电话回来，知道我心情不好，她答应去买牛奶和面包。 

我一边咒骂她，一边在厨房的橱柜里找吃的。什么都没有，它们是空的，我被迫振作起来去购物。

我裹着最厚的外套，来到枫树街尽头的商店。我感到筋疲力尽，觉得自己很可怜，生病了也没人照顾。商店里有三个顾客（包括我）。一开始我没有注意到他们。我站在那里和自己做斗争，让自己相信买自己最喜欢的方便面是正确的，即使方便面没什么营养。就在这时一个老头突然向我冲过来。在他碰到我之前的那一瞬间，我才意识到他不舒服。他伸出手抓住我的胳膊，他拼命地呼吸，看起来像是哮喘发作了。我虽然在医学院上学，但我才大二，我完全不知道他出了什么事。他脸色苍白，紧握着我的袖子。

我开始试着从他身边挣脱，但没成功。我扔下购物篮，试图把他瘦骨嶙峋的手指从我的手臂上撬开。我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巨响，我回头一看，原来是另一位顾客倒在了一个陈列架上，架子上的罐头和一包包的食物全都摔到了地上。他躺在它们中间，一边咳嗽，一边捂着喉咙，一边痛苦地扭动着。

我感到手臂上的手松开了，我转身看着老人。他挣扎着喘气的时候，痛苦和恐惧的泪水从他饱经风霜的面颊上肆意流下。他的喉咙堵塞了，但我看不出是怎么回事。

我的大脑开始慢慢地运转起来，我松开他的衣领，让他躺下来。我还没来得及做什么，他就张开他那张没有牙齿的大嘴巴，我看到里面有血。粘稠的深红色的血顺着他的下巴流下来，滴在我面前的地板上。他倒在我脚下，我无助地看着他身体抽搐，不停地颤抖。我回过头去看另一个人，他也躺在大理石地板上，拼命地捶打着他的胳膊和腿。我跑到商店后面，想找找老板。 

商店直接通向他们家。当我找到他和他的妻子时，他们都死了。老板娘跌倒在厨房里，躺在一把翻过来的椅子旁边。 水龙头开着，水槽里的水已经满了，不停地溢出来，扩散到死者的身下。老板躺在客厅的地毯中间。他的脸因痛苦而扭曲。我吓坏了，我跑回店里看到那两个顾客都死了。

我走到外面。太阳亮得令人难以置信，我抬手遮在眼睛上方。到处都是尸体。阳光刺眼，地面上黑压压的，横七竖八都是人。数百人似乎已经死亡。我看着几个离我最近的人， 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杀死了店里的人，也杀死了店外的每个人。 他们都窒息了。我看到他们的脸，都是灰白色的，每个人的嘴巴都是血红的…… 

我抬头望着枫树街和东大街的交界处，三辆汽车在十字路口中间相撞。没有人走动，万籁俱寂。唯一改变的是红绿灯的颜色，红灯、黄灯、绿灯来回闪烁。我周围有成百上千的尸体。我感到麻木、寒冷和恶心，于是我走回家。在尸体中穿行，我不断地思索到底发生了什么。我知道我找不到答案。我不想知道是什么杀死了我周围的世界，我也不想知道为什么只剩下我一个人。我走进公寓，锁上了门。我走进房间，拉开窗帘，爬回床上。我躺在那里，尽量蜷缩着，直到天黑。9月的一个寒冷、明亮、平常的星期二，到了上午11点钟，95%的人都死了。

灾难开始时，周杰正走在回家的路上。天一亮他就离开了位于C市他工作的旅馆，大概下午三点左右才能到家。他放了三天假，他一直盼望着这个假期。由于是长途跋涉，汽油消耗的特别快，他不止一次地想停车加满汽油。经过高速公路上的几个加油站后，他决定等到下一个城镇去加油。 

周杰是个聪明人，他知道他买的汽油越便宜，他周五回去工作时，报销的费用就越多。绥安市是最近的城镇，在那里，一个平常的早晨在几秒钟内变得非同寻常。繁忙但秩序良好的交通陷入混乱，撞击声撕裂了凉爽的空气。周杰手忙脚乱不顾一切地想要避免被撞到，因为他周围的几辆车都失去了控制。他拐进了最近的一个弯道，他找到了一个离开主干道的地方，直接进入一个了空的停车场。他停下车，下了车，跑上泥泞的河岸。透过金属栏杆，他眼睁睁地看着周围的世界在几分钟内崩溃。他看见无数的人毫无征兆地倒在地上，死得很惨，都是因为可怕的窒息而死。这辆车是他前一天晚上才租的，可怕的灾难的发生，让它立刻成了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

此时他离家二百五十公里，油箱是空的，一个人。在最初的几个小时里，他由于恐惧，惊吓过度而晕倒了。到目前为止，这是他四十二年生命中最害怕的时刻。周遭发生的事是如此的出人意料、莫名其妙。

关在车里三个小时后，身上的力气慢慢恢复，他下了车，跌跌撞撞地走出停车场，立刻被眼前的场景惊呆了。他默默地向大路走去，审视着眼前的一切。没有任何动静，残破和扭曲的汽车残骸散落在周围。肮脏的灰色人行道上散落着冰冷、死气沉沉的尸体，唯一的声音来自刺骨的秋风，它撕裂了树木，把他冻僵了。除了那些被困在汽车残骸中的尸体外，似乎没有任何明显的死亡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