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幸存者

街上到处都是死人。奇怪的是，人们好像就是站在原来的地方摔倒了。无论他们在做什么，无论他们去到哪里，他们都直接死在当时的状态下。情况是如此出人意料和无法解释，以至于叶辰想到了他家人的安全。

叶辰狠踩油门，几分钟后就到了家门外。他跳下车，跑到门口。他的手在发抖，钥匙插不进锁里。最终他打开了房门。叶辰多么希望他没有打开门啊！屋里一片寂静，他跑到卧室，发现她们俩都在那里。王坤和他们漂亮的小女儿都死了。萌萌的嘴大张着，她们的嘴角、睡衣和被单上都是血。

她们的身体都还很温暖，叶辰摇了摇她们，大声叫她们起床和他说话。王坤看起来很害怕。叶辰试图合上她惊恐的眼睛，假装她只是在睡觉，但是他做不到，她们不肯闭眼。叶辰不能忍受离开她们，但也不能忍受待在那里。他要出去了。他把萌萌和她妈妈放在床上，和她们吻别，把床单拉过来盖住她们的头。 

叶辰离开了房子，锁上门，然后走了出去。他花了几个小时在尸体中穿行，边走边大声呼救、号哭。

我是易寒，一家电脑公司的中层。当我站在三十三个十六岁学生的前面，我舌头打结，惊恐万状。老板接了这个讲座，却要我来给学生们灌输勤奋学习才能有个好工作的理念。今天，孩子们不再坐着听老师唠叨几个小时，而是听我这个被老板牺牲的羔羊告诉他们，他们鄙视的工作是多么美好。我讨厌当众讲话。我讨厌妥协和不诚实。我知道，如果我不这样做，或者我做得不好，我的月底奖金会减少。我的老板会认为他的中层经理太无能。事实上，我们都是为他保驾护航的。我的谈话并没有持续很长时间，我做了一些笔记，并不是没有准备。 

我内心相当平静，但我发言时摇晃身体的方式似乎让同学们以为我因紧张而要瘫倒。16岁的孩子们很快抓住了我的弱点。当我咳嗽起来，被一个词绊住时，我就完了。

“我们在阿拉丁电脑公司的工作非常有趣，”我从牙缝里说。

“我们负责……”

“先生。”

一个小伙子从屋子中间说，他向空中挥舞着手。

“什么事？”

“你为什么不现在就闭嘴呢？”他叹了口气，“我们不感兴趣。”

这让我停了下来。我上学时从来不敢那样说。我向教室后面的老师寻求帮助，但我们目光一接触，她就转头看向窗外。

我没理会他，继续说，“我们有许多客户，从小的单人公司到跨国公司。我们建议他们使用什么软件，购买什么系统……”

我又一次被打断。房间角落里爆发了一场打斗，其中一个男孩的头被卡住了。

“田勇！”老师在教室的另一头大叫:“住手，好好听易寒先生讲话，不要让大家认为你不想听他说话。” 

好像学生的行为还不够坏，现在连老师都这么挖苦人。我不知道她的话听起来是否是这样的，但班上其他人肯定这么认为的。因为突然间，从四面八方传来一阵难以抑制的笑声。我的心一沉，被那些放肆的欢声笑语刺穿。几秒钟之后，整个房间都失去了控制。我正要放弃，走出教室时，事情发生了。 

房间最右边角落的一个女孩在咳嗽。这是一种令人不快的、刺耳的、断断续续的咳嗽，听起来就像是在撕裂她的喉咙，撕心裂肺。我朝那个女孩走了几步，然后停了下来，房间里的其他人也都安静了下来。我看着她的头垂下来，粘稠的血丝和唾液滴落在她的手上和桌子上。她抬起头，用惊恐的大眼睛望着我。她无法呼吸。 

“她窒息了。”

我又看着老师。这一次她直直地盯着我，脸上清楚地写着恐惧和困惑。她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恐惧和剧痛所笼罩，她也不能呼吸了。

一个女孩就在我的右边，开始哭，然后咳嗽。老师试着站起来朝我走来，但她也开始咳嗽，不停地咳。不到一分钟，从第一个女孩开始，房间里的每一个人都抓着他们的喉咙，挣扎着呼吸，除了我。每个人都不知道该做什么，也不知道该去哪里寻求帮助。我吓呆了，踉踉跄跄地向教室门走去。

仓皇中我绊倒了，摔了一跤。我抓住最近的书桌使自己站稳。一个女孩的手砰地落在我的手上，我凝视着她的脸。 她的脸色惨白，一股殷红的血顺着下巴流到了书上。她拼命尝试吸入宝贵的空气，她的头一直歪向她的肩膀。她的每一次无法控制的痉挛，都迫使她的肺部排出更多的空气。房间里的声音很可怕。一阵震耳欲聋的绝望的喊叫声直冲我而来，回荡在我耳边，即使是在走廊里也无法逃脱。我的教室里的嘈杂声只是整个学校混乱的一小部分。

远处的礼堂、健身房、工作室、厨房和办公室等地方，充满了成百上千绝望的孩子和大人们的惊恐尖叫，他们全都窒息而死。学校里一片寂静。

我本能地走下楼梯，向大门走去。脚下的地上躺着一具男孩的尸体。他只有十一、二岁。我蹲在他旁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摸他。我的手指刚刚碰到他的皮肤，就象触电一样，猛地抽回来。它摸起来冰冷，潮湿，不自然。我强迫自己忍住恐惧和恶心，推了推他的肩膀，把他翻过来。和其他人一样，我看到他脸色惨白，满脸是血和唾沫。我尽可能靠近他，把耳朵靠近他的嘴。我屏住呼吸，等待听到哪怕是最轻微的呼吸声。我迫切希望这个突然安静下来的世界变得更安静，这样我就能听到一些声音。但是毫无疑问，什么也没有……

我走在凉爽的九月阳光下，穿过空荡荡的操场。看了一眼校门外的惨状，我意识到，大楼里发生的一切，外面也同样发生了。街道上到处都是乱糟糟的尸体。灾难发生后的七个小时里，我没有见过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