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桂芬难产

第二章 桂芬难产

建诚回到店里，上楼洗了个澡，回到自己屋，上了床却怎么也睡不着，一阵一阵地感到心神不宁，于是他给自己卜了一卦，原来是家妻大凶。

第二天一早，建诚向伙计们交代了一下店里的事务，找了辆马车，立刻动身，匆匆向家里赶去。

太阳像烈焰一样炙烤着大地。地里的玉米苗一尺来高，每一片叶子像点燃的纸卷，偶尔蔫头扭动一下灼热的身躯。树上的叶子闪着亮光，一棵棵默哀一样地矗立着。

村子东边的小路上，一辆马车穿过一大片果园疾驰而来，车上坐着一个青年，身穿一件藏青色纱长衫，头戴一顶白色丝葛阔边帽。车子急速窜进了村子，越过一排排低矮的房屋，在一座临街冲南的高大的青砖青瓦的门楼前停下。

青年伸手从兜里掏出两块大洋，递到车把式手里，马车便扬长而去。

门洞里有一个身穿浅蓝色偏襟布衫的女人，大概四十多岁。她正在哄着一男一女两个孩子在那里玩耍。见到青年，赶忙迎出来道：“二少爷，您可算回来啦！赶紧进屋看看吧！老太太她们都快急疯啦！”

小女孩大概四五岁的样子，上身穿一件浅绿色翠烟衫，下身着一条藕荷色散花百褶裙，头上两条小小的麻花辫，头顶戴着一个漂亮的紫色珍珠蝴蝶结。见到青年，小鸟一样欢快地扑过来，清脆叫着：“爹爹！”男孩大概七八岁。也跑过来喊到：“老叔！”建诚抱起小女孩亲了一口她的小脸蛋，然后又把她放下，摸了一下男孩的脑瓜，道：“你们好好在这玩儿吧！”然后，便急匆匆向院子里走去。

这里一共有三处宽大独立的院落，每个院落分别设有独立的大门。不过谷家人向来亲近，所以建忠、建诚平时很少开自己院子的大门，他们都习惯了走父母这个院子的南门。

建诚穿过一排青砖青瓦的三间大平房，这是建诚父母的住处，他通过堂屋后门走进后面的院子。然后又穿过一排大青砖的三间瓦房，这是建忠的住处，同样也是从堂屋后门走过去。最后走到最后面的一排大瓦房，这才是建诚自己的住处，他掀开西屋海蓝色的门帘，立马被眼前景象吓呆了。

只见自己的媳妇桂芬头冲东脚冲西横躺在炕上，身上盖着一块水粉色花鸟图案的棉布单子，枕头已洇湿了一大片，脸色苍白，眉头促成一团，痛苦地躺在那里，建诚从没见她这么难看过。

母亲正坐在炕上，一只手握住桂芬的一只手。另一只手拿着一块手帕不停地擦试着桂芬流出的豆大的汗珠，自己脸上的汗水不断淌出来却全然顾不上去擦一下。嫂子云杉和接生婆秀娘都紧张地站在炕下，明明惊慌失措的样子却还故意装扮成沉稳。

他们一见到建诚，个个像得了救星，忽地舒了一口气。

嫂子云杉说：“建诚，还好你回来了？我们正着急，不知想什么办法通知你，写信肯定已经来不及了。”建诚用袖子抹了一把脸上的汗说：“我算着家里有事，凶多吉少，就急急忙忙赶回来了，她怎么样？”

秀娘说：“诚少爷，我接生这么多年，很少碰见这个样的胎位，恒胎呀！情况很不好，您要有个心理准备。”

建诚正俯身攥住桂芬摊在外面的一只手，听闻此话，不知该如何是好，桂芬用力睁开眼睛，用弱的不能再弱的声音说：“她爹，我，我恐怕不行了，照顾好咱们的莲儿。”建诚带着哭腔道：“你不会有事的，别说这种话。”周围几个人见此情景，都忍不住跟着流下泪来。

霎时，只见桂芬的脸突然变得极度扭曲起来，接着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嚎叫，秀娘喊到：“使劲！使劲！就要出来啦！”

血，浸透了床单，浸透了厚厚的棉褥子，转瞬，这个女人已躺在一片鲜红的血海里。

随着一声响亮的啼哭，大家一阵欢喜，一阵手忙脚乱，是个男婴！秀娘麻利地把孩子包裹起来，递给建诚母亲说到：“大嫂，快把孩子抱走。大人怕是不行了，做个准备吧。”谷老太慌忙抱了孩子走出去。

血海里的女人极度抽搐起来。云杉吩咐道：“建诚，叫吴妈打两盆温水来，你去把桂芬最好的衣服、鞋子、袜子、帽子都拿来，出去买恐怕来不及了。”

建诚傻了一样，听到吩咐就赶紧去照办。

一会儿功夫，进来了几个本家妇女。“唉，怎么会这样呢？真是想不到啊！”“谁说不是呢？好端端的一个人！”她们七嘴八舌地一边说，一边七手八脚地把桂芬的脸、脖子、整个身子都擦拭干净，重新换上干净的铺盖。

云杉一筹莫展地说：“不行啊，下面还在流血，总流，止不住，怎么办哪？”旁边的胖大婶说：“快去多拿点棉花和布来。”云杉慌忙去找。不一会儿，云杉便风风火火地拿着东西跑回来，胖大婶麻利地用布把棉花包裹好，给桂芬垫上。 

建诚抱了一堆衣服来，他后面还跟着一帮忿忿不平的人，他们是桂芬娘家人，哥哥、嫂子、弟弟和妹妹桂琴，他们对谷家人不满却又限于这种气氛而不敢发泄。

胖婶说：“你们男的先回避一下。”于是那几个男人心照不宣出了屋子。

桂琴扶到床前叫了一声“姐”，眼泪便止不住簌簌落下来。

桂芬的脸越来越苍白，没一点血色，她突然睁开眼睛，声音细若游丝：“孩子，我的孩子呢？”云杉温和地说：“桂芬，孩子好好的，妈带着呢，没事昂，你安心养着。”

人越来越多，屋里渐渐搁不下了，门帘不知被谁早已撩起来，屋外也已站了不少人，所有人的心里想的都是正在躺着的这个女人，不管目光或远或近，都投射到了她身上。

桂芬猛地提高了嗓门，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说：“你们，你们好好对待我的孩子，不然，我就把他带……。”

话没说完，只见桂芬双肩一怂一怂地向上端，嗓子像被痰堵住了，已经说不出话来。胖婶对众人说：“人快不行了，都别哭，别喊。别出声。”屋里鸦雀无声，死一般静，所有人都僵住了，时间凝固了。

桂芬最终能从死神手里逃过一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