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求见

春雨淅沥，寒风料峭。

等李聿顶着凛风走到长街的时候，长街早已空空如也，不见半个人影。

他抓过来一个小太监，指着空荡荡的长街，问道：“方才跪在这儿的人呢？”

小太监被李聿身上的冷冽之气吓到了，瑟瑟发抖：“回少将军话，陛下……陛下召见赵世子，赵世子眼下去明德殿了！”

说完小太监见李聿招了招手，示意他离开。

他立马屁滚尿流头也不回地跑了。

细雨斜着落下，李聿沉默地站在风雨之中，最后，终究还是抬脚去了明德殿。

明德殿外宫人们正跪在长廊中拖地，雨水从琉璃瓦片上溅落在地，湿漉漉的，稍有不慎便踩得一地泥水。

每到这种下雨天，偌大宫城就像是被蒙上了一层厚重的雾，白茫茫的水雾下水汽缭绕，雨天下心口沉甸甸的，让人喘不过气。

李聿站在长廊之下，对着水雾发呆。

明德殿的宫门紧闭，想来赵清珵已经进去一阵子了。

谢春芳得了手底下的人传话，知晓李聿眼下站在明德殿外，在通传了章平帝后，便将李聿领去了偏殿。

“少将军您在这儿稍坐片刻，陛下眼下正在与赵世子说话，怕是不得空见您。”

谢春芳是宫里的人精，像李聿这样擅自求见章平帝，其实是很不合规矩的，但因着李聿的身份，谢春芳也只是轻声细语地安抚着李聿，让他在偏殿稍坐，并未说起他的不妥。

李聿微微一笑，“今日是下臣无礼，还请公公通传一二，望陛下恕罪。”

“下臣今日进宫拜见姨母，偶的想起春猎遇刺一事尚未有结果，便瞒着姨母自作主张求见陛下，还要麻烦公公替我在陛下那说几句好话，今日当真是我脑子不清醒，公公，陛下那儿……我就不去了。”

李聿吹了风，又坐在偏殿中，原本冲动的心思也逐渐冷静了下来。

他当真是糊涂了，一听说赵清珵来了明德殿，便也不顾三七二十一地跟了过来。

李聿朝谢春芳笑得乖顺，这个伺候了章平帝一辈子的老人，宫里宫外就没有人不尊敬他。

李聿不敢在谢春芳跟前造次。

他的态度恭顺，“谢公公，聿奴年少气盛，许多事情没个考量，姨母那里，还请公公说些好话呢。”

李蓉不喜欢李聿牵扯进望都纷争之中。

今日李聿冲动之下擅自来明德殿，若是一些有的没的闲话传到李蓉耳中，李聿指不定又要被李蓉念叨一大堆。

谢春芳笑呵呵地给李聿倒了一盏茶，“少将军体谅老奴倒春寒腿脚不便，来明德殿给老奴送茶，若是皇后娘娘问起来，老奴夸您都来不及呢。”

宫里待了半辈子的狐狸，一句话里带着三个心思。

李聿听懂了谢春芳会替他瞒着这件事，举杯，恭恭敬敬地说道：“聿奴多谢公公。”

谢春芳乐呵呵地站了起来，“外头还在落雨，少将军歇会再走吧，老奴让人端些糕点茶水上来，您吃盏茶，用些糕点，待雨停了再走也不迟。”

既然来了，李聿也没有就这样离开的道理。

他顺从地听着谢春芳的话，点头。

谢春芳有些满意。

虽说是被辽东宠大的小子，但还在通人情，识事故。

不是个蠢笨的。

宫女们动作快，谢春芳才出了偏殿没多久，就有人进来伺候李聿了。

李聿方才在长翎殿就被小宫女伺候怕了，他摇了摇手，只是让人将茶水放下，然后让小太监端了个烤衣服的炭盆进来，在一众宫女太监鱼贯而出的时候，他叫住了一个看上去最为老实的小太监。

“晚些时候赵世子若是出了明德殿，记得把他喊过来。”

赵清珵奔波一路，就他那身子骨，淋着雨穿着湿衣裳，能撑得住出宫，李聿不信。

身上的衣裳早就湿透了。

薄薄的一层贴在皮肉上，冰凉入骨。

章平帝神情有些倦怠，赵清珵端坐在下方，低眉顺眼地喝着手中热茶。

谢春芳安顿好了李聿，轻手轻脚地走回了殿内。

“回陛下话，奴婢自作主张让少将军去偏殿稍坐片刻，待雨停了少将军便自行出宫。”

章平帝撑着脑袋，轻轻‘哦’了一声，“他可说了缘何要见朕呐？”

谢春芳一声轻笑，“奴婢寻思着呐，少将军年少气盛，春猎那头的事查了半天没个结果，指不定是坐不住了，就想着过来问问陛下，可这一路走过来，春风一吹，春雨一淋的，这心里头的气火啊也就下去了。”

“这不，眼下打算在偏殿里头喝盏茶就出宫去呢。”

说完，谢春芳还乐呵呵地笑了出来。

一副看着自家气性大爱逞强的孩子无奈的模样，将李聿这擅自求见章平帝可大可小的事给轻飘飘地揭了过去。

章平帝病久了，没听出这些意思。

坐在下头的赵清珵听得是一清二楚。

他微微勾了勾唇角，这人呐，有个好出生，否管干什么，都能有人兜底。

人和人，到底是不一样的。

“是了，李聿年轻，不懂事，许多事情想不明白，想要一个结果就巴巴儿的过来找朕，他也不想想，春猎行刺事关锦衣卫，朕怎能轻易做出决断，他啊，还是太着急了。”

“是呢，陛下您多睿智啊，少将军二十未到，自然是要冲动些的。”

谢春芳话音一落，就听见章平帝眉眼有些微沉。

他耷拉着干瘦的眼角，强撑着锐利的目光看向赵清珵，“李聿那小子朕不见，润鹤，朕今日见你，你可知是为何？”

赵清珵仿佛堪堪回神。

他着急地放下手中茶盏，在听到章平帝说话的那一瞬间，起身，匆忙慌乱地行了个大礼。

仿佛在章平帝跟前，他恐惧极了。

章平帝病了太久太久，他早就没有接受过臣下这般畏惧到骨子里的臣服。

在赵清珵跪下的那一刻，章平帝仿佛感受了年轻时候他站在金銮殿上的威严与风发，内阁百官皆心甘情愿地臣服于他，锦衣卫是对他忠心耿耿的爪牙，司礼监对他的吩咐唯命是从。

章平帝的目光有些悠远。

那些独属于帝王威严的日子，竟然已经过去了这样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