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一丝香魂

水灵珠入体，那一条条小白蛇慢慢固定，化成鳞片，而后出现一条完整的白色蟒蛇。常炎想要伸手去抚摸，却忍住了，手停在半空中缩了回去。

他站在那里，用只有自己听得到的声音喊着蕊蕊。

白蟒一动不动，没有一丁点的生息，虽然它有了形体，灵魂却并不在其中。

身边的老者说：“你现在是勉强定住了她的身形，但是你不死，这神丹就不能成她内丹，她也没有任何的生机。怎么？到了现在，你退缩了吗？”

常炎慢慢坐在床边，用最温柔的目光看着那条白蟒，曾经在他的山洞中，两个人也是这般面对过。常蕊是个正常的女孩儿，会生气也会撒娇，那个时候经常这样趴在床上不理常炎，而后常炎这个笨拙的男人，就会一直跟她讲道理。

谁能想到，越讲道理越生气。

一直到最后常炎也生气了，常蕊才会转身，缠在他的腰间，在他的耳边柔声说爸爸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外人看二人的关系，总感觉很龌龊，但实际上两个人从来没有做过任何违背伦理纲常的事情。

常炎无情，常蕊懵懂，两个人根本不知道肉欲到底是什么。

但你关起房门做的那些事情任何人都不在乎，他们只在乎他们看到的，或者说只在乎他们想要看到的。

常炎跟常蕊二人对于世俗的恶毒其实一丁点都不懂，他们天真直率，无论是人前还是人后表现得都是那般亲密。这些画面放在那些人前道貌盎然，人后龌龊下流之辈的眼中，只会想到在人前都如此，人后不一定发生了什么。

他们两个从来不屑于解释，一直到事情无法挽回。

今天常炎坐在这里，看着差不多的画面，却顾忌了。

这个常家的二将军，血屠万里，无敌于世，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二将军，最终被世俗压得不敢去伸手抚摸那条白蟒。

常炎看了许久，抬头对老者说：“她是你的女儿，我请你告诉我，常家要她干什么。”

老者说：“自然是要救她。”

常炎又说：“作为一个战争机器吗？另一个二将军？那没有情感没有痛苦没有恐惧的战争机器，我可以做。蕊蕊这样善良到不肯伤害任何人的女孩儿，她可以做吗？你真的觉得她如果有感情，有意识，知道自己将要杀多少人，她会多么的痛苦吗？”

老者说：“二将军是一种荣耀，你不在乎，在乎的人有很多。你不需要为自己的懦弱找理由，如果不敢也不要紧，今天我们在这里杀了你也是一样。”

常炎又看了看那条白蟒，真的是了无生息。

他真的很想去抚摸她的背，告诉她爸爸在这里不要害怕，他恨不得自己的眼中能够伸出温柔小手，在所有人都看不到的情况下去碰一碰她。

但是他不能。

常炎又说：“现在她的魂魄还在吗？你们用的阵法，抢救回来的或许只是她的肉身。而你们之所以找她的肉身，只是因为知道我会为了她去死。你们的计划完美无缺。但你们真的不去想一想她的痛苦吗？她就算是活了，那也是行尸走肉，没有灵魂的肉体，又有什么存在的价值？”

老者伸出蛇杖，轻轻一敲，在其中钻出一条小蛇，这小蛇只在额头正中有一独眼，在白蟒的身上钻了一圈，吐出一个气泡，气泡之中常炎看到了常蕊。

那应该是她被自己送回家的那段日子。

常蕊穿着红色的裙子独坐西楼，目光呆滞的看着窗外，眼角落泪，而后又突然笑了，她张这口，却没有声音。

常炎身体一硬，他知道常蕊在说什么，因为那个时候，他就悄悄的站在常蕊的对面，以法力隐去身形，也在那里看着她。

“爸爸，你什么时候接我回家？”

常蕊的声音在常炎的心中响起，刺得他灵魂已经破碎。

老者耳朵上的小蛇翘首，发出了几乎不闻的吱吱声，他用极其缓慢平和的声音又说：“你也知道，肉体跟灵魂是浑然一体的，灵魂记得的，肉体总是会记得。这些刻骨铭心的记忆，不光让她的灵魂永世难忘，也在她的身体之中留下了痕迹。所以，你问我们是否救回她的灵魂，那么我们并没有。你问我们她是否是行尸走肉，那么不，她不是。她终究会极其关于你们的一切。只是这需要你死。你死了，她才能活。只有你死了，她才能活。你说你爱她，你不想让她活下去吗？”

常炎点了点头，慢慢说：“我为了让她活下去可以付出一切。”

老者微微一笑，就看到常炎一手抓起白蟒揣入自己怀中，而后化成水蛟一飞冲天。

飞出去才发现自己已经被重重包围，原来常家人已经防范他这一手，无数的法宝飞来，常炎能躲就躲，不能躲就硬扛，他的身体千疮百孔，但是他并不在乎，他只希望那个被自己裹在水中的白蟒能够不被打扰的安心睡上一觉。

因为他知道，在自己怀里的这一觉，或许是常蕊这几百年来最需要的。

常家到底是在人祸之中唯一留存全部实力的家族，而常炎也只剩下一头，即便是大将军没有出手，但不想伤人又要逃出去，对于他来说依然几乎不可能。

但是常炎忍住了，他就跟当年常蕊误入人间，宁可被人打得遍体鳞伤也不肯还手一般，他忍住了，因为他知道常蕊不喜欢自己去伤害别人。

好容易冲出包围，眼看要到围墙，就看到常二哥站在那里，他冷眼看了看常炎，却越过了他，冲进了追兵之中，而后金光起，金娘也反戈，用金盾挡住了汹涌而至的追兵。

而后她高声道：“三气周瑜诸葛亮。”

四周顿时有了和声。

“十面埋伏楚霸王。”

“千军万马分十路。”

“常二将军第一堂。”

那追兵的阵型突然乱了，接二连三的人回头祭起法宝替常炎挡住了追兵。

常炎站在天空，回头看那些跟自己出生入死的老部下，当年他没有感情，只觉得他们是累赘，是随时可以抛弃的弃子。

却没有想到，在几百年后保护自己的居然是他们。

常炎低声说了一句谢谢。

那些属下齐声高喝：“恕属下有事在身不能远送，恭送二将军出府。百年得一见，再见又百年。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