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不容之恋

他认识她的时候。

是在一片血泊之中。

他是常家的刽子手，是常家的杀人刀，他代表着常家最顶级的战斗力，领着常家兵马征战四方，硬生生打出了一片江山。

而她不过是一个还没有灵识的小白蛇，刚刚在花瓣中钻出来，或许还伸了一个懒腰。

常炎是常家费尽心血培育出来的，常将军偶遇神丹，在腹内养了一百年，又用精血养了无数年，才把常炎孵育而出。

而他果然没有让常家失望，常炎为异种，天生九头，不具任何情感，是当时人间最冷漠的杀戮机器。

他带着常家兵马清理常家叛逆，他做事情一向是斩草除根的，常炎杀光那洞府所有蛇妖，出来之后却看到那小白蛇刚刚在花瓣中钻了出来，虽然没有灵识，但也感觉到了常炎身上的杀气。

小白蛇吓得掉落在地，却被常炎伸手捧住，所有人都以为常炎会将小白蛇撕碎，却不知什么原因常炎把她揣入自己的怀中。

而后小白蛇便被他养了起来。

常炎的洞府很无趣，一个战争机器不需要那么多外来的东西，那本来黑压冰冷，没有任何东西的洞府，因为小白蛇的到来突然增加了许多色彩。

常炎征战四方，会寻灵丹妙药，妖族内丹来哺育小白蛇，那小白蛇渐渐长大，具备了灵识，化成人形。

那一天她张开双眼，伸出双臂，脆生生的喊了一声爸爸。

常炎愣在那里，他本来有九头，因为这一声，硬生生缩回一头。

常炎捂住其他的八头，痛苦的蹲在地上，这一声，是他第一次感觉到了人间的情感，却也感觉到了人间的痛苦。

其实跟所有人一样，常炎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养这一条小白蛇，似乎是冥冥之中的缘分，又或许是命运的定数，但是在这一声中，他虽然不知道缘分是如何开始的，却知道命运让自己做什么。

用自己的生命来保护她。

他给她起名叫蕊蕊，这个女孩子很善良，不会伤害任何人，而她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化成那条白色小蟒蛇，缠在常炎的腰间，把蛇头靠在他的肩头，轻轻在他的耳边喊爸爸。

所有人都觉得常蕊是常炎的宠物，或者是他的恋人，但常炎对她的爱并不惨杂任何的肉欲，对于这个杀戮机器来说，人间的情感与欲望本来便是不具有的。

但是常炎的头又少了，从八个变成了七个，又变成了六个。

伴随着感情的丰富，常炎的头越来越少，法力也越来越小。

渐渐的，常炎不再是天下无敌，也不再是常将军手下最得力的干将。

他倒是不在乎，每天在洞穴之中养着娃，但是常将军不可能不在乎。

用了几百年的心血跟神丹培养的兵器，居然被一个宠物废掉了。

恰好这时，常蕊当年叛逃的父亲领堂口剩余兵马回归，常将军借此要求常炎送常蕊回家，但是常炎拒绝。常蕊家人与常炎对峙于洞口，常炎冷血欲杀，而常蕊懵懂，虽然知道对方是亲人，却缠在常炎腰间恋恋不舍。搂住常炎的脖子，求他不要伤害别人。

一声爸爸，入了这群人的耳，顿觉羞辱。

妖界修仙，比人间还要讲伦理纲常，顿时二人被认为不伦，在常将军的默许之下，成为众矢之的。

常炎情感淡薄并不在乎，但是常蕊很痛苦，她一面温柔对常炎，劝他不要伤害别人，另一面却在偷偷的伤害自己，她不停地撞破自己的肌肤，希望可以让内心的伤痛减少一些。

这个善良的女孩儿伤害自己，也不想去伤害别人。

但是她并不知道，常炎看到那些鲜血淋漓的伤口之时，那冷漠的外表之下的痛不欲生更甚于她。

所以这个杀戮机器屈服了，他把常蕊送回了家，在门口认错，人间最后的那些情感终于落到了他的头上，常炎的头缩了回去，所有的情感聚集在唯一的一颗头颅之上。

这让他痛不欲生，又不知自己因何存在于世。

他从新回到了常将军的手下，当了那个杀戮机器，等到某一天他归来的时候，在山下的存在突然看到了火光，嗅到了那熟悉的气息。

常炎飞入村内，看到无数人正在围着一条白色蟒蛇，这条蟒蛇伤痕累累，鲜血淋漓，却不肯伤害一人，只是团在一起，闭着眼，忍受着刀剑与火焰。

那个男人飞入人群之中，九头自体内炸裂，他再一次成为人间兵器，杀光了所有人，他失去了情感，也失去了意识，他好像是一条猛兽，但凡挡在他面前的生灵，他都要吞噬。

常蕊跳到了他的身上，把尾巴缠在他的腰间，趴在他的肩头，拼了命的去喊爸爸。

最终平息了这场杀戮，但百里之内已经被鲜血浸透。

人妖本来互不干扰，现在常炎惹了大祸，人间官兵过来围剿蛇妖，朝廷天师罪责常家，常将军忍痛割爱，联合另外四家对常炎围剿。

这一场大战，常炎抱着常蕊，在人妖之中杀了七进七出，没有人能够当得了他的一合之力。

但常蕊没有这般钢筋铁骨，她的身上伤痕累累，常炎听到耳边那一声声爸爸越来越弱，这才看到常蕊一身的鲜血。

他的动作突然慢了，而后慢慢将常蕊放在地上，这个时候天上的法宝飞来，并不是对着常炎，而是对着常蕊。

常炎双手正抱着常蕊，只能以头硬接，那头颅滚落在地，其他八头凌空而起。

常炎头颅落地并没有死，这是他具备情感的头颅，也是神丹所在之地。

常家为了赎罪，摆了困龙阵，用自家四条大蛇入山，跟人类一起困住了这一颗头。

而常蕊受伤颇重，以内丹续命，丢失了所有法力，又称为一条懵懂白蛇。

而后勤心修炼，本来应该记忆全失的，但奇妙的是她自己却选择了在困龙阵之外潜心修炼。

她似乎不知道自己在等待着谁，在这里却让她安心。

这个世界上很多感情就是如此。

未必要在一起。

哪怕仅仅是相望，也会觉得安心。

哪怕不被人认可，也会觉得幸福。

若连爱情都冲破不了世俗与偏见的话。

那么这世界不过只是一个囚笼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