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放不放得下

“我的诗全是谎言，因为我的生活只有苦闷，我不希望我的诗也是如此，所以我撒谎了。”——安德烈·塔可夫斯基《镜子》

在疗养院住了一段日子，白诗涵不再执着治好左手，渐渐康复起来，就像林逸出国前那样，脸上常常带着笑容。她喜欢窝在疗养院小客厅的沙发上刷剧，林逸有时间就陪着她。更多时候，林逸看得是剧情，白诗涵看的是剧里的美食。她总是暂停下来问，他们吃的是什么？

“呦，都在这儿呢。”林逸走到护士小屋门口，特意探头进去打了个招呼，“我要去市区两天，麻烦各位多照顾我家小白。”

胖乎乎特护笑弯了眉眼儿，问道：“小白姐是不是又有想吃的东西了？这次是什么？”

“水盆羊肉。”林逸打了个响指，“老规矩，给你们也带一份。”

护士们都很喜欢林逸，不只是因为这人长的帅又温柔，更重要的是，林逸总是想着大家。

胖乎乎的小护士叫贺兰，在这家疗养院工作了两年多，大体见过了各种各样的患者，唯独小白……用贺兰的话来说：没病到这里做什么？

白诗涵正在小客厅刷剧吃薯片，贺兰按照惯例给她测体温测血压。

“一切正常。”贺兰说，“小白姐，早上送来很多水果，你想不想吃车厘子啊?超甜的。”

白诗涵的眼睛看着窗外，像是没听到贺兰的话。

窗外飘起了零星小雪，这让贺兰惊讶地站起身来，走到窗前。疗养院这个地方很少有下雪的天气，贺兰来了两年多还是第一次见下雪。

白诗涵说：“兰兰，我想去海边走走。”

贺兰多拿了两件衣服和一条披风，把白诗涵裹的像个球，临出去的时候，贺兰还特意打了报备，说最多一小时就回来。

海边的雪别有一番情趣，白诗涵走在海边，看着远处的那一片白。

更远处也有雪吗？

海浪声很大，贺兰没听清：“什么？”

白诗涵指着前方：“那里也有雪吗？”

“不知道，应该会有吧。”

白诗涵没再做声，继续沿着海岸朝远处走。贺兰时不时看她一眼，几次欲言又止。差不多走了半个小时，贺兰才提醒说：“小白姐，该回去了。”

白诗涵嗯了一声，转回身：“兰兰，我没带手机，能不能借你电话用一下？”

“当然。”贺兰拿出自己的手机递过去，白诗涵接在手里却没有下一步动作，只是呆呆地看着她，她这才会意，忙快步往前走了走。

贺兰听不到白诗涵的声音，想着小白姐跟林先生才分开多久，就要打电话了。感情这么好，怎么不是情侣呢？这事，整个疗养院都很好奇，却没人敢问。毕竟医护人员不能打听患者的私生活。

白诗涵的电话大概打了只有三五分钟的时间，她神色轻松地追上贺兰，两个女孩儿挎着手臂朝着疗养院走去。

周末这两天过得很快，林逸是在周一中午回到疗养院的，先把做好的水盆羊肉给护士小屋送一份，再拎着第二份去找白诗涵。看着白诗涵吃得出了汗，心里格外满足。

白诗涵摸着吃饱饱的肚子就势要躺下，林逸赶紧把她拉起来：“猪啊你！刚吃完就躺下，起来，到大厅走两圈。”

白诗涵噘噘嘴：“我累了！”

“吃个饭能把你累成啥样？你就是懒，快走。”

白诗涵不情不愿地跟着林逸去了休闲大厅，这里有很多患者和护士在，大多都是饭后消食儿呢。白诗涵跟几个相熟的患者打过招呼，就开始吐舌头。

林逸瞥了她一眼：“汪一个，爸爸给你骨头吃。”

白诗涵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林逸捂住她的嘴：“嘘！你快把李大爷笑毛了。”

白诗涵拍拍他的手，照旧吐了舌头“辣麻了，想吃点冰冰凉凉酸酸甜甜的。”

林逸想了想：“贺兰那边还有一盒冰激凌，抹茶的。这个……冰凉甜倒是都有了，要不我在上面给你淋点醋？”

白诗涵又笑起来，趁着李大爷没毛，林逸飞快地跑去护士小屋，跟贺兰要那盒抹茶味冰激凌。

“小白姐都吃三盒了，今天不能再吃了。”

“明白，我看着她。”

贺兰一边在冰箱里找抹茶冰激凌一边跟林逸说话：“周六那天市区下雪了吗？”

“没下，怎么了？”

“这里下了，可好看了。我陪着小白姐出去走了一会儿。”

林逸微微一怔：“你邀请她出去的？”

“是小白姐自己想去的。”贺兰找到了冰激凌，递给林逸。

“那……她有没有说什么？或者做什么？”

“没有啊。哦，借我手机来着，不是打给你了嘛。”

林逸微微地笑了笑，去给白诗涵送冰激凌了。

下午两点左右，是大家午睡的时间。林逸轻轻地关上房门，去找贺兰。贺兰似乎已经察觉到了什么，林逸刚提出想看看那通记录，贺兰就将手机递给了他。

林逸叹息了一声。

“怎么了？”贺兰问道。

林逸说：“这个是……”又是一声叹息，“那个混蛋，保外就医了。我本来一直瞒着她，上周，律师过来一趟，有那么几分钟我不在房间里。”

“海边的电话小白姐是打给律师的？”贺兰问道。

林逸点点头：“我以为她已经放下了。”

贺兰研学过临床心理学，很多事情比普通护士要清楚的多，说道：“林先生，我建议你去跟小白姐的主治医聊聊。”

她的主治医说什么来着？

说什么来着？

当林逸努力回忆那段时光的瞬间，麻木的四肢终于有了感觉。

——

“中国人的性情总是喜欢调和折中的，譬如你说，这屋子太暗，需在这里开一个窗，大家一定不允许。但如果你主张拆掉屋顶他们就来调和，愿意开窗了。”冯晨蹲在白诗涵面前，面带微笑地仰着头，看着她，“我非常喜欢鲁迅，因为他的话很有哲理。你可以把他们的命看成是屋顶，把你不愿意给我的东西看成窗户。这样想一想，是不是就好过多了？”

白诗涵瞪着她，眼睛里充满了愤怒。

冯晨不喜欢这种眼神，猛地打了白诗涵一记耳光。

啪的一声，白诗涵的脸撇到一边，嘴角流下了血。冯晨抓住她的头发，迫使她仰起脸。她看到一张近乎于病态的，披着人皮的恶兽的脸。

冯晨说：“我不想继续玩下去了。另一半日记本在哪？”

白诗涵咬紧牙关：“我也说过，你放了他们，我就给你。”

冯晨很失望，甚至叹息着摇摇头，他没有再打白诗涵，而是放开了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大把东西来，围着白诗涵走了一圈。昏暗的光线下，白诗涵看不清那是什么东西，直到冯晨又回到面前，将手里的东西洒在她的身上。

饼干碎！还有芝士碎！白诗涵咽了口唾沫，原来他就是用这些东西把那些老鼠吸引到了关着林逸的房间的。

冯晨稍稍后退了几步，站在更加阴暗的地方，说：“你猜，会来多只老鼠？”

不，不会的！这么大的空间，这么多的老鼠，怎么会被这一点点的甜头吸引过来？如此想着的时候，走廊尽头已经出现了吱吱的叫声。白诗涵浑身紧绷了起来，呼吸变得短促，冷汗再次湿溺了皮肤，寒冷从骨子里渗透出来，使身体不住地打颤。

阴仄的角落里满是腐臭的味道，那些老鼠吃掉了她的食物，爬到她的身上，她越是叫喊挣扎，老鼠越是啃咬她。一个又一个伤口，她已经记不清到底是怎么熬过来了的。

“别，别过来！”白诗涵失控地大叫起来，想要挣脱绑着手脚的绳子。她的手脚被绑在椅子的扶手和腿上，随着她的扭动，椅子发出卡啦卡啦的声音。

冯晨说：“告诉我，剩下的半本日记在哪。”

不行，绝对不行！他拿到想要的东西，会杀了所有人！

“白馆长，你看这是什么？”

白诗涵在崩溃的边缘瞥了冯晨一眼，看到他手里拿着一把钥匙。那是自己被他抓住后，他搜刮了去的休息室的钥匙。

冯晨说道：“你应该是把张添墨关在休息室了，对吗？跟姜敬笙的尸体在一起。”

老鼠快要跑到脚下了，白诗涵使劲缩了缩脚，整个身体向后仰去。

“既然不肯说，我只能留下老鼠陪你。”说着，冯晨不疾不徐地朝着通往一楼的楼梯走去。

“站住！”白诗涵大喊了一声。

冯晨停了下来，扭头看向她：“愿意告诉我了？”

白诗涵的声音已经有些发颤，她还是尽量平静地说：“我带你去拿。”

冯晨挑挑眉，很喜欢这个答案。转身朝白诗涵走过去，用刀割断绑着白诗涵和椅子的绳子，抓着她的胳膊，在她耳边说：“请带路吧，白馆长。”

白诗涵分不清让她觉得可怕又恶心的是老鼠，还是冯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