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老鼠

很多事情都是想不到的。比如穆晞的遇害、比如姜敬笙的死亡、比如马丽娜偷了旅行青蛙、比如冯晨的真正面目。再比如——白诗涵重温噩梦。

白诗涵一步步走到一楼，站在卫生间门口，一脚把门踹开，里面并没有冯晨。她将每个隔间的门都踹开，仍然没有找到冯晨。她朝着走廊大喊着：“冯晨，你给我滚出来！”

走廊里非常安静，整个博物馆都非常安静。

白诗涵声嘶力竭地吼着：“冯晨，你给我滚出来！”

黑暗的角落里，冯晨的嘴角勾起了得意的笑。他还在等，等白诗涵寻而不得。

白诗涵不知道喊了多少声，才有了回应。

对讲机沙沙地响，传出了冯晨的声音：“白馆长，怎么生这么大的气？我就是开个玩笑，你怎么还当真了？”

白诗涵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你在哪？”

“找我干什么？”

“你在哪？！”

冯晨浅浅地笑了一声：“不找林逸了？你不找，我可带走了。”

白诗涵不雅地啐了口唾沫，对着对讲机说：“217.”

“恭喜你，答对了。”冯晨笑道，“去吧，我已经把钥匙放在217门口了。”

没等冯晨的话音落地，白诗涵已经跑上了楼梯。

当不知道林逸在哪里的时候，担心是焦虑，一旦知道了具体位置，担心变成了悬在头顶上的利剑，随时都有可能掉下来，夺走生命。平日里已经熟悉且习惯了的距离仿佛被无限拉长。

她终于跑到了217房门前，看到钥匙放在地板上，几次都没能拿起钥匙。紧张让她失去了一贯的冷静和理智，或许更糟。

钥匙终于和锁孔契合，扭动钥匙的瞬间，白诗涵的心剧烈跳动。毫不自知地念叨着，林逸，我来了。

门打开了，她看到的是昏暗不明的轮廓，展柜、窗户、桌椅。就在她想要走进去的时候，数不清的老鼠涌了出来，发出吱吱的尖叫声，从她的脚边爬过，还有很多只爬上了她的鞋子。

白诗涵愣了愣，大脑一片空白。

惊叫声瞬间打破了博物馆死一般的安静。

白诗涵惊叫着向后退去，撞在墙壁上跌坐了下来。老鼠如一股股潮水朝她扑上来，猩红的眼睛，尖锐的利爪，白诗涵哆嗦着缩成一团抱着脑袋，不停地叫喊着。

——

是小白！

无法动弹的林逸听见了开门声，听见了白诗涵的叫声，方才明白一直搞不懂的淅淅索索的声音是老鼠！林逸在担心的要死的同时，也纳闷，冯晨是怎么做到将这些老鼠跟自己关在同一个房间里的。

混乱的思维被白诗涵的叫声打断，林逸拼了命想要起来，身体还是纹丝不动。突然间，白诗涵的喊声消失了，只剩下老鼠的吱吱声。林逸努力听外界的变化，似乎有脚步声，也有拖拉声。

林逸的呼吸变得急促而沉重，很久之前的一幕莫名其妙地从记忆深处翻涌上来。

那是那一年的夏末秋初，时间从昼长夜短变得昼短夜长，又下了一场雨，废旧工厂里满地落叶。他带着警察来到这个位于郊外的工厂大门前，警方人员出示了搜查令，里面的人才把大门打开。

之前几次他只能悄悄翻墙进去，这一次，终于开门了！

看大门的人并不知道警察询问的情况，林逸也不想在他们身上浪费时间，带着警察直奔工厂的仓房。仓房一列排开共有三大两小，林逸一口气跑到最后一个小仓房门前，指着又大又结实的锁头说：“就是这里。”

警察人员使用工具破坏了门锁，门打开后，一股刺鼻的味道迎面扑来，大家都禁不住屏住呼吸。林逸丝毫不犹豫地往里跑，被一名警员拦住。

几名警员打开照明灯和执法记录仪，谨慎地走进了仓库，林逸被他们夹在中间。他小声呼唤着：“诗涵？诗涵？诗涵？我是林逸。”

叫了几声都没听到回应。

仓库大约有三百多平，堆满了货物和杂物，除了这些之外还有老鼠，多到令人浑身发毛的程度。这些老鼠都不怕人，哪怕踢它踩它，它照旧往人的身上爬。只有见光的时候，才吱吱着从光源处跑开。

林逸继续叫着：“诗涵，我是林逸，我回来了。”

角落里发出咔咔的声音，像是什么东西在用爪子挠墙，一名警员听力好，一下子听出是东面墙后面发出来的，忙招呼众人一起将几乎堆积到屋顶的货物箱搬开，林逸急慌慌地搬开几个箱子，发现旁边有块发黑的防雨布，他一把扯开防雨布，看到后面的木板。

林逸敲了敲木板，很薄，后面是空的。他推掉木板，后面有人把光打进去，堆积如山的货箱和墙角形成了一个三角形，大概不足一米。林逸眯着眼睛，看到缩在里面的白诗涵。

林逸疯了一般地推开，踢开，哪些碍事的箱子，有人拉扯他，有人劝慰他，他都不知道，他只想把里面的人救出来。

五六个人一起动手，用了十几分钟才清理出一条通道，林逸第一个跑进去，却在接近白诗涵的时候，听到了恐惧的叫声。

啊——！

林逸的脚步戛然而止，甚至拦住身后的警员，请他们慢一点，轻一点。

“诗涵，我是林逸。我回来了。”林逸蹲下去，尽量温柔的，轻轻地讲话。

警员们关掉了强烈的照明，只留下一个，照在林逸的脚边。脚步一点一点靠近角落里的白诗涵。

“诗涵……”林逸顿了顿，换了小时候他和她最早的那个称呼，“小白，我是林逸，我回来了。”

他连叫了好几声，角落里的人才有了一点点反应。声音从她干裂的嘴唇间发出来：“林……”

“我是林逸，我是林逸！”他克制着心里的悸动，谨慎地朝前迈了一步。照明光打在脚边，他看到她的周围，长了毛的面包，馊了的米饭，泛黄的水，还有排泄物。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他朝着她慢慢深处双手：“小白，我是林逸。来，到我这来，我带你离开这里。”

她的眼睛已经肿的难以睁开，仍旧呆呆地看着他：“离开这里？”

“对，离开这里。小白，我带你去文化局大院的小卖铺喝汽水，这次我请客，买你最喜欢的橘子汽水。”

那是他们长大的地方，也是她心心念念想要回去的地方。

白诗涵的眼睛里似乎多了些光彩，晶莹的，大颗大颗的眼泪。

“林……林逸。”她哽咽地说，“你怎么才回来啊！”

林逸扑上去将她紧紧地抱进怀里，警员立刻上来为白诗涵披上毯子。林逸把她包好，觉得她轻的像一只小猫，在自己的怀里瑟瑟发抖。

救护车也赶来了，林逸想把她放在移动担架上，她死死搂着他的脖子，谁来拉扯就会尖叫，林逸只好就这样抱着她，上了救护车。临走前，警员告诉他，那个男人已经跑了，警方会尽全力将他抓捕归案。

救护车上，林逸不停地安慰着怀里的人，却不敢碰她。她身上的伤太多了，尤其是左手，以一种奇怪的角度弯曲着。

随行的医护人员说，左臂至少有两处骨折，还有……就是她身上数不清的细小的伤口，应该是老鼠抓咬的。谨慎起见，会将白诗涵送往防疫医院。

林逸哭得稀里哗啦，恨自己我什么没有早点回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