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罪恶和迷恋

他把手伸过桌子，把书递给我。 这是四千多年前耕种泥土、很少活过四十岁的人写在泥板上的。 它在无数的战争、灾难和瘟疫中幸存下来，直到今天仍然令人着迷，因为我在这里，在现代的废墟中，阅读它。

 我的手指戳进皮革封面，“这个故事诞生的世界早已不复存在了，所有的人都死了，但它还在继续触摸着现在和未来，因为有人足够关心这个世界， 用语言来表达”。

 我把书拆开，放在中间。 书页上满是省略号，标示着文本中遗漏的字和行，这些字和行逐渐消失在历史中。 我凝视着这些标记，让它们的黑点充满我的视线。

 “我不想记起，”我说，然后合上书，“我想加入安全部门， 我想做危险的事情，我想忘记”。

“你在说什么，李文？”。

“我什么也没说”。

“听起来像是在说什么”。

“没有，”房间里的阴影在我们脸上的线条里，吸干了我们眼睛里的色调。 

“没什么好说的了，我麻木了。” 我漂浮在李文思想的黑暗中，像一口低沉的寺庙的钟，回荡着他的悲伤， 我在空虚中低语。

 “你在逆向设计你的生活吗？” 。 不要破坏气氛， 我需要它来穿透，我漂浮在他未流出的泪水中，在咸咸的黑暗中等待着。

早晨的阳光从丁莉卧室的阳台窗口流过， 绿色的星座已经消失在天花板的蓝色天空中。 姑娘们还在睡觉，但我躺在这里已经有好几个小时没有睡觉了，只有几个小时感到不安。

 我再也不能一动不动了，于是我从毯子里溜出来，伸展我那吱吱作响的关节，让阳光从我的一边照到另一边。 

小晓在睡梦中喃喃地说着一些护理术语，“有丝分裂”或“减数分裂”，可能是“坏死”，我注意到那本折耳的教科书摊开在她的肚子上。 出于好奇，我在她身边徘徊了一会儿，然后小心翼翼地把书拿起来。 但我立刻认出了封面。 一 张安详的睡着的脸，向观众展示它那暴露的喉咙。

 医学参考书《解剖学》，我紧张地回头看了看，急忙把这本沉重的书拿到走廊里，开始翻阅它的书页。 人体构造、器官和骨骼的错综复杂的图画对我来说再熟悉不过了，尽管在这里，被填满的身体被展示得干净而完美，它们的细节被污垢或液体所模糊。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我仔细阅读着插图，内心充满了罪恶和迷恋，就像一个青春期的佛教徒和一个花花公子。 当然，我看不懂字幕，但当我研究这些图像时，我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几个词汇，这可能是我对过去生活的遥远回忆，一次大学演讲或某个地方听过的电视纪录片。 

这知识在我的脑海里感觉很怪异，但我抓住它，紧紧抓住它，在我的记忆深处。 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我想知道我多年来违反的所有美丽结构的名称和功能？ 因为我不应该让他们匿名。

 我想要知道他们的痛苦，延伸来说，我自己：我是谁，我真正是什么。 也许用那把手术刀，烧红的火热的，在眼泪中消毒，我就能开始从我的身体里走出来。

 当我看完每一页，绞尽脑汁回忆起每一个词语时，我轻轻地把那本原在小晓肚子上的书放回原处，踮着脚尖走到阳台上，希望温暖的阳光能减轻我内心的恶心。

我靠在栏杆上，欣赏丁莉所在城市的狭窄景色。 就像昨晚一样漆黑而死气沉沉，现在它像时代广场一样喧闹。 大家都在干什么？ 亡灵机场有它的人群，但没有真正的活动。 我们不做事，我们等待事情的发生。 从生活中涌现出来的集体意志是令人陶醉的，我突然有一种想要在那些人群中下去的冲动，在所有的汗水和呼吸中摩擦肩膀和肘部以获得空间。

 如果我的问题有答案的话，一定在下面，在那些肮脏的脚掌下。

我听到女孩们在卧室里轻轻地聊天，最后醒来。 我回到屋里，爬到丁莉旁边的毯子底下，“早上好， 小罗”，小晓说，不太真诚。 我觉得像人一样跟我说话对她来说还是件新鲜事，每次她承认我的存在时，她看起来都想偷笑。 这让人恼火，但我理解。 我是个荒谬的人，需要花点时间才能适应。

“早上好”，丁莉叫着，隔着枕头看着我。 她看起来不像我见过的那么漂亮，眼睛浮肿，头发乱蓬蓬的。 

我歪着头问她：“晚上睡得怎么样，做了什么样的梦”。 我希望我能像她走进我的车里一样走进她的世界去。

她侧身翻身，用胳膊肘支撑着头。 她清了清嗓子说，“还好，你说现在怎么办？”

我说：“想看看你的城市。”

她的眼睛在我的脸上搜索着：“为什么？”

“想…看你怎么生活， 活着的人怎么生活”，她的嘴唇紧闭： “太冒险了，会有人注意到你的。”

“让他来吧，丁莉，”小晓说， “他一路走来，我们带他参观一下吧！ 我们可以撮合他，伪装他。 他已经通过了代德，如果我们小心点，他肯定会没事的。 你会小心的，对吧， 小罗？”。

我点点头，仍然看着丁莉。 她允许长时间的沉默， 然后她翻了个身，闭上眼睛，慢慢地呼出一口气，听起来像是同意了。

 小晓说：“我们可以试试。 但是， 小罗，如果我们给你安排好之后你看起来不能让人信服，就不要出去玩了。 如果我看到有人盯着你看得太紧，游玩就结束了， 同意吗？”

我点点头， 她从毯子里爬出来，爬到床边， 她上下打量着我。 “好的，”她说，她的头发向四面八方伸出。 

我希望我的生活成为一部电影，这样我就可以剪成一个蒙太奇。 一 连串的快速镜头配上一些老掉牙的流行歌曲，要比女孩们花两个小时试图把我改造成普通人要容易得多。 他们给我洗头和修剪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