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不足歌

谢晓峰问道：“怎么确定的半夏泻心汤？”

唐宇回答道：“阿婆只是感觉心胸闭塞，如同塞满棉花，并不胸痛。若是胸痛的话，就要考虑结胸以及胸痹了，也许是大陷胸汤证，也可能是瓜蒌薤白、枳实薤白等汤证。满而不痛的这些症状就是痞证，所以应该用半夏泻心汤消痞。”

谢晓峰又问道：“脉象合参呢？”

唐宇答道：“阿婆脉虽显沉，但却平和，《伤寒论》第105条说‘而反下利，脉调和者，知医以丸药下之，非其治也。若自下利者，脉当微厥。’这就验证了《伤寒论》第131条说的‘病发于阳，而反下之，热入因作结胸；病发于阴，而反下之，因作痞也’。结合心胸满而不痛，所以能确定阿婆是痞证。”

谢晓峰点头道：“的确，阿婆现在尚有口苦之感，可以知道当初就是小柴胡汤证，因为犯了少阳病不可下的禁忌，而导致痞证。开方吧。”

生半夏（洗）20克，黄芩15克，干姜15克，党参15克，炙甘草15克，黄连5克，大枣（撕碎）4枚，先煎药水减半，去滓再煎，再减半，分温三服。

唐宇将方药写好后，递给谢晓峰过目，谢晓峰点了点头，说道：“不错，我们带过来的这个生半夏，是应该洗去表皮的，那样能洗掉很多半夏表皮的粘液，以免伤喉，去滓再煎也是必须的，半夏破疮的药性也就挥发得差不多，剩下的药性就是降逆止呕，消痞散结了。抓个3剂吧，应该就能痊愈了。”

唐宇见谢晓峰首肯了，便拿着药方回到车里，拿出才买不久的电子秤，将每味药都称了出来，半夏单独放置，因为还要用水搓洗。

穆祥家里也真是穷，谢晓峰三人到了过后，他家也拿不出什么清茶之类的，给三人一人调了一碗白糖开水，权当招呼客人了。不过谢晓峰他们也不会计较，中医是来为人诊病的，又不是来享受生活，显示自己高大上的。

许茗带着唐宇到厨房里教他洗药熬药，穆祥的老婆点燃柴火，弄了一个小时左右，才把药给熬好。

谢晓峰中途也进到厨房里，给唐宇讲解了一些半夏的入药规律和缘由，大体都是谢晓峰和许茗曾经讨论过的那些。也让唐宇懂得了中医急救的一些原则，以及为什么还会流传下来制半夏这味药材。

穆祥想要留谢晓峰三人吃饭，因为呆了几天医院，他们家里没有现成的食材，便喊他老婆去鸡笼里抓只鸡出来，谢晓峰看着那鸡笼里仅有的两只母鸡，都饿得羽毛纷乱了，哪还忍心吃啊，赶紧阻拦了，然后着重给穆祥讲了剩下两剂药的煎服法，便招呼许茗、唐宇上车离开。

见到特能拉疾驰而去，穆祥也看了看鸡笼里那两只母鸡，他们离开家里一个多星期了，鸡也没人喂养，鸡笼里一只鸡蛋也没有，从那散落在草堆里的碎蛋壳来看，鸡一定是饿急了，把自己生的鸡蛋都给啄来吃了。

想着这两只母鸡还能时常下蛋给母亲补补身子，穆祥反而觉得谢晓峰三人的离开，是他应该感到庆幸的。他哪里知道，更应该感到庆幸的是他母亲的病会被治好了呢。

到医院去花光了不多的钱财，却只得到一个听起来很神秘的“冠状动脉供血不全”，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引起的。而这三个年轻人过来，不止诊病，还送药，最后分文不取就走了，后来郑老太三剂药服完，胸闷顿舒，腹泻即止，口苦亦消。

所谓“孝”，对于父母疾病，并不是子女散尽家财的把父母送进医院里，经受各种冰冷仪器检测，服用各种副作用极大的化学药品就算是孝了。最重要的其实是应该寻求让父母体面，有尊严的活着，提高生存质量的医疗之道，那才是孝。

穆祥摇了摇头，自己居然因为三个医生的离开而有些庆幸，咱这心里为什么感觉有些阴暗了呢？因为穷么？他不自觉的双手插兜往屋内走去，不经意间，便从荷包里摸出一沓钱来，足有好几十张百元钞。

他定住了身形，转身望向特能拉离开的那条乡道，眼泪夺眶而出。

唐宇跟随谢晓峰这有一段时间了，也见到谢晓峰收到许多病家的感谢费，数目上来说也不少，而这次分文不取的诊治，还是带给了他心里一种作为医者的使命感。

是的，医者亦有生活，亦须提高自己的生活质量，但是，医者的天职就是给世人祛病除疾，是拯救生命。如穆祥家这种业已穷困的家庭，又有人生病。纯粹给钱的支援，那些钱都会堕入治病的深渊，而只有真正的医者将疾病给去除，家里人焕然一新，心无旁骛的去工作，家庭条件慢慢的也就好起来了。

在路上，唐宇问道：“师父，我看见您悄悄塞了一把钱给穆叔叔，我们都没收诊费，还送药了，这再送钱，那个治病因果怎么圆满呢？”

谢晓峰笑道：“人虽是单一的个体，但都生活在这一方天地之间，自然存在大的因果循环。而且师父我收诊费，都是让病家随意，他们一旦给的超出了那个疾病应有的价值，多出来的钱，就是用来接济穷困病家的。”

唐宇愣了一下，又问道：“师父您的意思是不是说，医者应该给自己定一个收入上限？多出来的都应该返给病家？”

谢晓峰笑了笑，说道：“定上限？这个上限是多少？其实我们应该定一个下限，作为医者，最重要的是强大自己的内心，充实自己的学术知识，其他的生活条件，丰衣足食，出行方便，无制肘之烦便可以了，没必要去追求各种高大上。只有内心坚定，对物欲没有贪念，那才能够静心的去充实学术。中医，郎中，这个‘中’字，就是平衡大因果的，对于贫病之家，医者能帮则帮。”

许茗笑了笑，颇有韵律的朗诵道：

“终日奔波只为饥，方才一饱便思衣。

衣食两般皆俱足，又想娇容美貌妻。

娶得美妻生下子，恨无田地少根基。

买到田园多广阔，出入无船少马骑。

槽头扣了骡和马，叹无官职被人欺。

县丞主簿还嫌小，又要朝中挂紫衣。

作了皇帝求仙术，更想登天跨鹤飞。

若要世人心里足，除是南柯一梦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