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爆米花，爆米花满天飞

　　她终究还是对我有怨气的。

　　“哪儿认识这么一女的，火气不小啊。”

　　王响亮似乎听见了手机里的怒吼，意味深长的蹬我一眼。

　　“一朋友。”

　　我继续给他打马虎眼。

　　“哟，地下工作做得挺保密啊。”

　　王响亮聪明剔透，一句话戳了个八九不离十。

　　“没有的事儿。”

　　我尴尬一笑，吓得连连摆手。

　　我可不想让王响亮知道我和一变态暧昧过。

　　“鬼信。”

　　王响亮撇嘴。

　　“爱信不信。”

　　我翻他一大白眼儿，你说这都什么时候了，自己传家宝贝都让人拿走了，他还有兴趣探究我的感情史。

　　我惦记着那块血玉，一点儿也笑不出来。

　　“你等我一会，我去找她谈谈。”

　　我看着手机上的通话记录，实在没了办法，

　　“那女的hold住不？”

　　王响亮怕我谈不下来。

　　“试试吧。”

　　我苦笑一声，这里头的曲曲折折，我实在没心思和他说。

　　“张一凡！”

　　我前脚刚迈出门半步，王响亮从身后叫我。

　　我回头。

　　“你要让她觉得你就是他么是一座山啊！！”

　　“你是她的大地和山岳！”

　　王响亮握拳，骚呼呼的。

　　“谢谢。”

　　我挤出一比哭还难看的笑脸。

　　“我就不陪你去了，我给这哥们儿上上课，做这种买卖，思想道德不过关呐。”

　　王响亮冲着地上的金链汉子温柔一笑，龙哥发出一声惨叫。

　　他是真被王响亮踹怕了。

　　王洛水脱了鞋，拿着鞋底子朝龙哥脸上一阵乱抽，龙哥敢怒不敢言，王洛水一脸小人得志的快感。

　　我没功夫欣赏王响亮虐俘，看了看时间，正好是上午十一点。

　　白小纤是十一点半下班，从火车站去他们单位，时间刚好。

　　我骑了自行车一路狂奔，路过超市的时候，心思一动，进去买了一桶爆米花。

　　上次去电影院看电影的时候，我记得她让我买过，一场电影看下来，她老鼠似的咔嚓了个干净。

　　我这次去有求于她，想着讨她个欢心。

　　十一点二十五分，我正好骑车子到了区委办公楼门口，门卫大哥一把把我拦在了大门外头。

　　“干什么的？”

　　门卫大哥看我像看阶级敌人。

　　“我来找人。”

　　我这辈子没怎么来过衙门口，升斗小民，一看见政府俩字儿，本能的心虚。

　　“上访也来的太晚了吧，还五分钟就下班了。”

　　门卫大哥以为我是上访户，开始轰我，我人微言轻，生怕顶撞了人民政府，再给我定个罪，没办法，推着车子退到了门口一百米外，伸着脖子看着进进出出的人群。

　　那天天气不错，日头挺毒辣的，我站在树阴儿底下，仍然晒了个满头大汗，背后湿了一片。爆米花放在车筐子里，我去对面书报亭买了份报纸，盖在爆米花盒子上，害怕晒干了不好吃，再惹得白小纤不高兴。

　　白小纤下班特晚，我瞧着我大姨开车都走了半个小时了，白小纤还没出来。

　　没听说公务员加班还这么狠啊。

　　我心里正嘀咕着，眼瞧着一辆黑色Q7从大院里冲了出来。

　　那车我在我家门口见过，正是白小纤的座驾。

　　这姑娘做事儿也真是高调，政府里头的一个临时工，上下班开着Q7来回显摆，一点儿不知道藏拙。

　　“白小纤，等等我！”

　　我推着车子从树阴底下蹿出来，追白小纤，胳膊使劲挥着，螃蟹似的。

　　Q7没停，一个加速度，朝着远处绝尘而去。

　　我不知道她是有意的还是确实没看见。

　　我追出去了一百米，眼见那车越开越远，我停下脚步伸着舌头大口喘着粗气儿，这姑娘做什么事儿都风风火火的，我白等了大半个钟头。

　　我心里正埋怨着，耳边一阵车轮摩擦地面的刺耳声响，我抬头，Q7倒回了我面前。

　　黑色车窗落下，露出白小纤那张冷艳的脸庞。

　　“嘿嘿……”

　　我脑门儿上滴着汗珠子，咧嘴冲他傻笑。

　　“张一凡，你还有脸来找我？”

　　白小纤皱着眉头瞪眼看我，开口一句话就把我噎个半死。

　　“我……我来给你送点儿爆米花……”

　　我继续咧着嘴傻笑，调了调气息，减慢了语速，试图这一句话听起来温柔些。

　　“我昨天找你的时候你不是这么说的啊。”

　　白小纤撇撇嘴，一张脸冷的跟冷藏冰柜似的。

　　“昨天……昨天我心情不好……”

　　我给自己找了个勉强的理由。

　　“给我。”

　　白小纤左手伸出车窗户，白胳膊看的我一阵眼花。

　　“什么？”

　　白小纤的玉手指指我车筐里的爆米花。

　　我心里一阵大喜。

　　女人这种感性动物，就得抓住她们情感的尾巴。

　　我拿开报纸，把爆米花放到白小纤手里，眼巴巴等着她给我露个笑脸儿。

　　可是，没有。

　　白小纤手腕子一翻，一桶爆米花全扣在了我头上！

　　“张一凡！我今天心情也不好！”

　　她冲我大吼一声，关上车窗，一踩油门，Q7再次绝尘而去。

　　白花花的爆米花顺着我头顶哗啦啦洒落一地，六月飘雪似的。

　　我看着白小纤远去的方向，心里一阵五味陈杂。

　　这都什么世道，对人不好是罪，对人好也是罪……

　　筒里还剩下两粒爆米花，我捡起来扔进了嘴里，一盒也好几块钱呢。

　　看白小纤这劲头儿，血玉的事儿是没戏了。

　　我推着车子闷头往回走，车轮子碾压着地上的爆米花，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像我心里碎裂的声音。

　　我知道这事儿怪我，我们总是阴差阳错的不在一个频率上。

　　真是一段孽缘。

　　我咬牙诅咒着。

　　或许这就是这段孽缘的终点吧。

　　我心里竟然隐隐有些失落。

　　我低头往回走着，耳边又是一阵躁动！

　　轮胎死命摩擦地面的声音。

　　不用抬头我都知道，白小纤又回来了！

　　这世界上就没有第二个这么开车的。

　　白小纤落下车窗，还是那张寒霜新星脸。

　　“上车。”

　　她冷不丁冒出一句。

　　“干什么。”

　　我往后退了一步，下意识一哆嗦。

　　我真被她玩怕了。

　　“我没吃饭呢，跟我吃饭去。”

　　白小纤冷冷的说，一点没有商量的意思，更像是命令。

　　“我自行车……”

　　我看看手里的自行车，有点犹豫。

　　“你这破车子扔大街上也没有要……”

　　她脸上终于有了表情变化，撇撇嘴，嘲讽我一句。

　　“再破你也做过。”

　　我亡命还击。

　　“放我单位传达上吧。”

　　她沉默了三秒钟，说。

　　我点头，听她的，推着自行车又到了门卫大哥跟前。

　　“怎么又回来了？”

　　门外大哥一脸嫌弃。

　　“张哥，我朋友，自行车放你这儿一会。”

　　白小纤从车里露出头来，冲着门卫一笑，笑脸甜的能招来一窝大马蜂。

　　“行行行，保证丢不了。”

　　白小纤似乎是她们单位的名人儿，门卫笑眯眯的答应着，脸上带着春风般的暖意。

　　这真是个看脸的世界！

　　我打心里哀怨着。

　　我把自行车停好，开了车门准备上车。

　　“等会。”

　　白小纤坐在车里，不让我上车。

　　“怎么？”

　　我皱眉，没敢发火。

　　“你身上还有爆米花呢，抖擞干净再上来，别弄我一车。”

　　我一愣，抖擞抖擞衣服，几颗爆米花从我身上滚落下来，落在地上。

　　白小纤风风火火一个人，看不出来，还有点儿洁癖。

　　我上了车，车门还没关好，她猛然一个加速。

　　“吃什么。”

　　她看也不看我，冷声问了一句。

　　“随便。”

　　我老老实实回答，不敢跟她挑食……

　　她没说话，又是一脚油门儿狠踩下去，小城旧路上一阵穿梭，车停，我愣了。

　　眼前一家肯德基，正是我和她初次见面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