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上门闹事

（十一）

徐小红脸色开始发白，原本大病初愈，精神不济，如今被李德荣这样一通抢白，只觉眼前阵阵发黑，身体摇摇欲坠了。

李德荣却没有发现徐小红的异常，一张脸黑如包公，挥着手如同狂风，暴雨般大声说道：“亲家，我告诉你，我儿子和你女儿结婚，是两头婚，他不是嫁到你们家做上门女婿的！我儿子博士毕业，是大学教授，你们配让他做上门女婿吗？！”李德荣的委屈如同山洪爆发。可以说，从儿子结婚那天开始，他就一直很委屈，他高高在上的儿子，怎么瞬间成了地上的泥？以前，儿子是他的荣光，是他的骄傲，是他灰暗人生唯一的成就。走在村里，提起自己的博士儿子，那是面子闪闪发光，抬头挺胸，趾高气扬。全村几百年就他家出了一个博士！能不骄傲吗？能不自豪吗？

他原以为儿子的博士学历儿子的大学教授身份可以让他在村里吹一辈子，可是万万没想到，这种荣光在儿子两头婚后就全部如同烟云般消失了。儿子结婚时在城里办的喜宴，村里的亲朋去城里喝酒了，知道是两头婚，回村后就开始议论纷纷“听说是两头婚。”“男方家不用买房买车，只用花一万块钱买三金。”“老李家是赚到了，现在光棍那么多，男人娶一个媳妇动不动七八十万，所以只能两头婚呐。”“唉，现在看来，读书有什么用哩，读到博士，结果给人做上门女婿！”“不是上门女婿，是两头婚。”“嘿嘿，两头婚跟上门女婿有什么差别，女方出车出房，不回村办喜宴，过年也在女方家过，这就是上门女婿，唉，这人啊，没钱就不占理，这理不直就气不壮，老李等于是把这个唯一的儿子卖给城里的有钱人家啦——”

这样的闲言碎语听多了，李德荣气得要吐血，老伴则在一旁默默掉眼泪。他一直死忍哑忍，就盼着儿子清明节带着儿媳回乡扫墓，给他扳回一局，而且他百分之百相信，儿子儿媳肯定清明节会回来，所以早就在村里扬言开了，结果呢，清明节他一大早起床，站在村口盼啊盼，连个人影也没见到！

现在村里更加看他笑话了，“哈哈，清明节都不回来扫墓，真的是上门女婿呐——”

李德荣听到这样的闲话，气得浑身哆嗦，手脚颤抖，因此，清明过后，立马跑到城里兴师问罪来了。

痛苦、气愤、委屈，这些情绪在他的身体里面如同巨龙般冲撞，他只觉得自己快要气炸了。

徐小红无力地解释道：“亲家，你误会了，我没有把晨煜当上门女婿——”她的声音和李德荣的声音比起来，轻如蚊蚋。

李德荣向前一步，唾沫星子喷到徐小红脸上，粗着脖子大吼道：“不是上门女婿？做的却是上门女婿的事！只有上门女婿才会清明节不回自己家，给女方家扫墓！”

一通责骂，已经让徐小红眼冒金星，身出冷汗，她被吼得连连倒退，最后一屁股坐在身后的椅子上，面色苍白如纸，两条腿软得像稻草，她无声地摇着头，拿出手机，颤抖着打通了女儿的电话，让她速来，她公公来城里闹事了。徐飞飞接到母亲的电话，一边打招呼让李晨煜赶过去，一边急急地往母亲的摊位上赶。

徐飞飞和李晨煜像救火似的赶到徐小红的店面。

李德荣还在那里和看热闹的人说三道四，黑着脸，叉着腰，喷着唾沫星子，言下之意好像要围观的人给评一个理，看他那咄咄逼人的样子，围观的人如果不承认是他受了委屈，估计脱不了身。

服装店十分吵闹，如同被踩了一脚的蚂蚁窝。

徐飞飞刚停好车，急吼吼地从车上下来时，就看到母亲的服装摊位上围了一堆人，里三层外三层的，密密麻麻。不知情的话，还以为母亲出了什么意外！公公的大嗓门从人群的中央传了出来“啊，清明不回老家上坟，说得过去吗？只有上门女婿才在女方家过清明节，问题是我家儿子是嫁到你们家做上门女婿吗？徐小红，你说实话，你配吗，我儿子博士毕业，大学教授，给你一个卖衣服的当上门女婿？我怕你福薄撑不住呢！”声音如同打雷。

徐飞飞听得十分生气难受，一个箭步冲向前，用力拨开人群，就看到母亲虚弱地坐在椅子上，不停地拿着手帕纸拭汗，面色苍白如雪，整个人仿佛一个面口袋般软垂在椅子上。另一侧，公公则手舞足蹈，声色如雷，好像被蜜蜂蛰了似的挥着胳膊大吼着，围观的人议论纷纷。

这个混乱可怕的场面真是无法用笔墨形容。

飞飞气得一张俏脸通红，想上前安慰母亲，徐小红立马摆摆手，指了指李德荣的方向。飞飞也知道，如果不让公公闭嘴，这样大吵大闹的局面还要持续下去，很快的，他们家的那些事，会闹得整个四季青服装市场全知道！

因此，徐飞飞只好强行控制好自己的怒火，快步走到李德荣面前，努力露出笑容，极其勉强地逼着自己叫了一声：“爸——”她和公公也就结婚时见过一次面，哪有什么感情，所以这声“爸”叫得十分别扭。

李德荣骂得正痛快，从儿子结婚开始，他怄在心里的气，如今通过大吵大闹终于发泄了出来，一开始，他就不赞成这个两头婚，心里窝着火，没想到，他一直委屈自己，忍啊忍，从结婚到过年，又从过年到清明，一辈子从来没这样窝囊过，结果呢，却因为他的一味退让，儿子的婚姻大事从两头婚变成了上门女婿婚姻！这次，如果他不来杭州城，让徐家见识见识自己的厉害，这婚姻还会变本加厉地恶化下去！想让他李德荣的儿子当上门女婿，想抢走他这个唯一的儿子，想让他在老家活得灰头土脸，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

因此，李德荣看到徐飞飞，并没有心虚，而是气愤地瞪了徐飞飞一眼，对她骂道：“你现在有空了，清明节没空回老家扫墓，现在你有空？！”

徐飞飞只好抱着息事宁人的态度，赔着笑脸解释说道：“爸，清明节那天，我真没空，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爸，有事咱回家再说好不好，这是我妈做生意的地方，你这样大吼大叫不好——”

李德荣本来就如同一个点燃的炮杖，如今儿媳妇居然说他在她妈做生意的地方大吼大叫，因此，他立马沉下脸来，愤怒地看向徐飞飞，对她劈头盖脸地骂道：“如果不是你清明节不回老家扫墓，我会跑到杭州城来找你妈吗，小辈不知道事体，作家长的总知道吧，这件事你不对，你妈也有不对的地方，我不来这里找她，我去找谁？”

“爸——”徐飞飞语塞了，一张脸因为生气，已经青一阵白一阵。

她抬起头来张惶地四处张望，她已经不是公公的对手了，老头子如今就像一头发狂的狮子。她不明白为什么一件小事会让公公如此愤怒，她有些慌乱地想，恐怕只有李晨煜才能让他爸安静下来，因此，她一心盼望着李晨煜快点到来。

幸好李晨煜这个时候也救火式的赶到了，果然是说曹操，曹操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