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雪

呼啸的北风像是刀刃一样从高空中划过，卷起大片大片的雪粒。苍白的天地之间，隐约可以看到一排排冰雪覆盖的房屋和树木在漫天飞雪中若隐若现。

雪粒被风卷进高空，又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看起来就像是细碎的银沙或者蓬松的棉絮一般轻盈娇嫩，实际上这些翻飞的雪粒肆虐着大地，足以将路边的树干吹得摇摆不止，将雪压弯了道路与屋顶。

在这白雪皑皑的世界里，只有恭敬地踏上雪地，才能更深刻地体会到这冰天雪地中的幽静和清寂。现在是十月份，按理来说不应该会有那么大的雪，可这鬼天气就像是人们的命运一般难以揣摩，在所有人都完全没有警惕的时候袭来，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包括为了寻找失去联系的同事而上的何飞。

阳光照射在雪层上反射出褶褶光辉，像是给整个山体都染上了一层金边。风雪之中，何飞一脚深一脚浅地在雪地上艰难前进着，因为没有预料到这场大雪的到来，所以何飞穿得并不算多。

“十月份不过是深秋而已，你们不需要穿太厚的衣服，又不是老年人，怕冷可不是年轻人应该有的性格。”

这句话是他在同伴出发前对准备带厚衣服的他们说的，当时他还嘲笑同事们身体弱，不像是敢结伴上山的年轻人，并且为了证明自己是对的特意在出发前只穿了一件长袖衬衣和一件外衣，并没有穿羽绒服——此刻他深深地为自己的选择感到后悔，并且想给当时的自己一拳。因为那利刃一般的冷风和雪花狠狠地拍打在他的脸上，身上，几次都几乎将他吹倒，而那寒气直接穿透了他那并不算厚的衣服，给他的身体带来了极大的伤害，几乎冻僵了他们手脚。

“这该死的天气……他们在哪儿？我不会真的得冻死在这了吧？”

何飞费力地爬到了一棵挂满了雪花的松树旁边，紧紧地抱住树干。他环顾了一下四周，除了白色还是白色，仿佛整个世界的一切都没抹去了一般。

“十月份下雪，从来没有过的，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啊……”

何飞对着已经冻僵的双手呵了几口热情，他看着自己口中的热情化为白雾在眼前飘散，心也渐渐沉了下去。

他抬头看着天空，阴云布满了整片天空，太阳从云层的缝隙间洒下几余光辉，明明还是正午，整座山却是一片阴沉，目光所及之处，只有罡风……和雪。

“他们到底到哪里去了？”

飞雪盖满了山顶，山路，压断了树枝，几乎隐去了眼睛能看到的一切事物，将天地融成白色的混沌，在这种情况下，想要找到几个在山里失踪的人，几乎是不可能的！

甚至……他们是否还活着也不一定！

“看天气这场雪还得下很久，没办法再进山了，现在我进来的还不远，原路返回的话应该可以走到公路上……大雪马上就要把山封了，再不走恐怕不是冻死就是得被雪埋了。没办法了，只能先回去了……”

何飞看着已经被冻成紫色的双手，眯着眼睛思索了一会儿，最终叹了口气，做出了这个他最不愿意做出的决定。

打定主意后，何飞扶着树用力站直身体，重新将背包背好，将背包里的一条长毛巾拿出来裹住脖子和口鼻，再次踉踉跄跄地冲进了风雪中，往来时的方向向山下艰难地走去。

事情是于三天前开始的。

因为最近天气不错，十月份的凉风吹走了笼罩在整个城市上空近六个月的燥热，所以同事们决定于两天后也就是昨天去山上野营。原本他们准备约何飞一起来的，可恰好昨天何飞有事，再加上他对于爬山野营这种事情并不是很感兴趣，所以他就推了。

本来到这里这件事应该就于他没什么关系了，但没想到从昨天晚上开始整个城市所在的地区都刮起了台风，风力虽然不大，但还是不易出门。这还不是重点，重点是当何飞准备打电话给他们，提醒他们在山上注意安全，最好提前回来时，却发现进山的所有同伴们的电话都打不通了，一共六个人，居然全部失去了联系！

一瞬间担忧和内疚的情绪充满了何飞的胸腔，既担忧同伴们在山上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危险，导致他们于外界失去了联系，又内疚为什么自己不提前看看天气预报，及时阻止他们。

在这种复杂的情绪中，何飞一个晚上辗转难眠。今天早上当他红着眼从床上爬起来，给每一个进山的同伴依次打了个电话依然没有结果后，他毅然决然得决定驾车上山，亲自去寻找他们，确认他们是否遇险——打不通电话的原因可能是台风导致信号不稳定，但不亲眼见到他们，何飞始终不放心。

同事们野营的那座山海拔并不是很高，何飞在半山腰的公路旁看见了同事们停着的车，因为山里也没听说过有什么伤人的野兽，所以何飞并没有带很多东西就踏着山路进山里去寻他们了。

大概徒步了两个多小时何飞就在一个岩洞里看见了搭建好了的帐篷和烧烤架。帐篷里并没有人，但何飞通过帐篷里同事的背包确认了这就是他们的营地。

烧烤架上的碳已经彻底凉了，可以看出他们只是离开了有一段时间了，何飞心中还存有他们并没有离远的想法，所以就顺着山壁在周围寻找他们。

但天有不测风云，他才刚离开营地不久，天空一时间就乌云四起，刮起了大风，随后接踵而至的就是暴雪。

雪下的速度比他想象中的要快得多，让他一下子失去了方向，找不到那个营地所在的岩洞在哪里了。不过索性他还记得下山的路，所以在大雪彻底把山封死之前，他应该是能走到公路的。

按理来说下山应该比上山速度要快，可是因为风雪的原因，所以何飞足足用了近三个小时才终于走到了公路上。不过情况有一点不妙，虽然他找到了车，但公路已经被雪给铺满了，车根本开不出去，再加上山势比较险峻，路边有很多悬崖，一不小心就有可能滑下去，所以何飞决定在车里开着暖气待一晚上，等到雪停了再下山，找人来寻找失踪的同伴们。

车就停在路边，旁边是已经被白雪覆盖的山壁，头顶是高高的悬崖和斜着长出来，树干上堆满了雪，就像是棚子一般的树木。

何飞坐在驾驶座里，车载CD里放着当下的流行歌曲，他一边听着舒缓的音乐，一边在氤氲满了白雾的车窗上画着各种各样的图案。

其实他的心里依然很担心同事们，因为这样的大雪，如果他们走散了或者是找不到营地所在的话那很有可能会被冻死在山上的。

他又连续打了几个电话，但还是和之前一样无人接听。他盯着屏幕，看了半天，缓缓拨出110这三个数字，但他的指尖一直停留在拨出键上空，犹豫着要不要拨下。

到底要不要按呢？他与派出所的人有过一些过节，所以很不想跟他们打交道，但若是不找警察的话，那他岂不是置同事们于危险之中而不顾了吗？

就在他苦思冥想之际，他忽然透过前挡风玻璃看见头顶有什么东西在晃动。他心生疑惑，用车内的抹布将挡风玻璃上的白雾擦去，就在视野变清晰的那一刻，他看见了一个人……

从他车顶前方的悬崖上，一个人影急速地下坠！

几秒钟后，那个人影重重地砸在他面前的雪地里。

伴随着清晰的响声在耳边响起，那纯白色的雪地里，缓缓渗出触目惊心的红色。

何飞亲眼目睹了这一切，睁大了眼睛愣着，颤抖的手指缓缓朝手机按下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