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局长浮出水面

最后轮到陈法医汇报了，他清了清嗓子，“我这面的工作做的比较细，”大家听他这么说，心里都有点不舒服，就好像我们工作做得不细致似的，“我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我都没出门，我用手机里的德高地图搜索全市所有药店，上面都有电话，”他喝了一口水，装腔作势，“搞刑侦工作要讲究技巧，这一点你们年轻人尤其要好好学习。我接着说啊，我逐个给药店和医药公司打电话，先吓唬他们一通，就说是公安局办大案，引起他们重视，如果你们漏报了嫌疑人，就抓你们，接着才问近期有没有可疑人员一下子买了许多温度计，要求他们必须核实清楚，必须查看销售记录。你猜怎么着，就在开会前，据市郊的喜来乐医疗器械公司反应，四个月前吧，我看看啊，”陈法医看了一下笔记本，“对，是去年11月15日，有一个人从他们那里一下子买走了一箱温度计。”听到这里在座的所有人都兴奋起来，苟树林更是直接站起来，走到椅子后面，一只手搭在椅子背上，“什么人买的。”陈法医不慌不忙，又喝了一口水，“女营业员说，时间有点长了，记不太清了，但她说，他们医疗器械公司的主要客户是普通市民，人家医院都从医药代表那里采购医疗器械，医疗代表给领导的回扣多，而普通市民购买温度计都是几只几只的买，而那天一个人一下子买走了一箱，因此印象就深。”苟树林催促“那到底是谁买的。”“销售记录上写的是姜向东，送货地址是江南春天小区，我还没来得及问明详细情况，”陈法医抖了抖双手“这不就通知开会了吗。”

苟树林脸上的兴奋之情溢于言表，“老陈，你反映的这个情况太重要了，很可能就是本案的重大突破口，一会下班你和我就去一趟那个喜来乐医疗器械公司，详细调查一下，晚饭我包了，下馆子，对了，你马上给那个公司打一个电话，告诉他们，让那个女服务员等着我们，我们一会就到。”苟树林扫视了一眼在座各位“散会，大家这两天都很辛苦，回家好好歇歇。”

那个女服务员很年轻，面对两个警察不免有点紧张，“当天，是一个外卖小哥来的，他说有一个退休的老干部托他帮忙买的，支付的是现金，还给了地址，要求我们送货上门，还多给了五十块钱送货费。我当时还想呢，送一次货就给这么多钱，当官的就是不一样，晚上下班绕点远正好送过去，还能得到五十块钱外快，就答应了。我进了小区，奧，对了，小区四周是高层，中间都是别墅，按照纸上的地址找到最里面的15号别墅，正好有一位老年人等在那里，他示意我把货放在别墅大门口，我就回来了。”苟树林盯着女服务员的眼睛，“那人长啥样，还能回忆起来吗？”年轻女服务员略带惶恐，摇了摇头，“当时是冬天，天已经很黑了，而且我也没仔细看，就是送一次货而已，也没必要仔细看人家啊，没啥印象，反正就是一个老头，好像还带着帽子。”苟树林有点失望，“你再仔细回忆一下，看能不能回忆起他的外貌来。”女服务员还是摇头，“时间太长了，没啥印象了。”苟树林心想“也是，别说三四个月了，就是让普通人回忆一下昨天擦肩而过的一个人的长相，怕是也是一片模糊。反正有了收货人姓名和地址，他就是孙猴子，也跑不出如来佛的掌心了，长相已经不那么重要了。”想到此，苟树林递给女营业员一张名片，“你要是再想起来什么细节，给我打这个电话，我代表公安机关谢谢你提供的破案线索。”

酒桌前，陈法医给苟树林倒了一杯酒，给自己也满上，“老大，是别墅，我们用不用先侧面调查一下他是何许人，别到时候被动了。”苟树林往嘴里夹了一筷子好菜，咀嚼了几下咽下，缓口气儿，“这么大的案子，就是天王老子也罩不住他，不声张，明天直接抓。如果他真有背景，我们一旦跑风漏气，说情的找关系的就会蜂拥而至，就没法办案了。”陈法医也夹了一口菜，“老大，你说的有道理。”苟树林放下筷子，使劲儿地高频率地摇了摇脑袋，就像猫狗抖落皮毛上沾着的水珠一样，以便使自己那团因为酒精的作用而运转迟钝的头脑重新加速旋转起来，“姜向东，别墅，姜向东，别墅。”苟树林反复念叨着，“呀，可别是建设局局长姜向东吧？”陈法医也睁大了眼睛，说不好还真是他，要真是他的话，这案子还真不好办，听说，他可是书记的人。苟树林拿起电话拨了一个号码，“老万啊，你知道姜向东住在哪个小区吗？”话筒里传来对方的声音，“树林啊，你说的是建设局局长姜向东吗？”“就是他。”“江南春天小区，大别墅，你找他什么事？”“嗨，我不找他，就是有一个朋友喝酒的时候提到他了，他们是小学同学，外地回来的，随便打听一下。过来一起喝点吧。”对方婉言谢绝了，陈法医挑起大拇指，“老大，你这谎撒的真是太圆了，说的跟真事儿似的。”苟树林没理他的话，“事情有点严重了，咱们还是向局长汇报一下再说吧。虽然说是案情有了重大进展，可是咱们要抓的这个人有点特殊，可不是普通老百姓啊。” 

苟树林大口吃了一口菜，大口喝了一口酒，拿起电话打给局长马向前，他把整个办案经过概略地叙述了一遍，“全都对上了，就像两个齿轮一样吻合了，建设局局长姜向东和那个人大代表老女人前些年就是情人关系，公开的秘密。老女人的丈夫还去建设局闹过，搞得沸沸扬扬，后来离婚了。没有姜向东，还能轮到她开发那片地。肯定是情杀无疑了。案情重大，证据确凿，但是，姜向东身份特殊，下一步如何开展工作，还要请领导拿主意。”

第二天早晨刚一上班，公安局长马向前便来到了书记王保国的办公室里。姜向东是书记的人，这一点在黑山市官场几乎尽人皆知。姜向东涉嫌杀人重案，马向前明知书记必然会予以袒护和包庇，但是向书记请示这个环节仍然必不可少，一来将来万一出事儿也可以摆脱自己的干系，二来也是向书记卖个人情。果然不出所料，书记听完汇报后，向马向前投来赞许的目光，“老马，姜向东为我市的城市建设事业所做出的贡献有目共睹，党和国家培养一个优秀干部不容易，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希望公安机关要本着既不放过一个坏人，但也绝对不能冤枉一个好人的原则，继续把工作做实，收集更多更扎实证据，如果是他干的，绝不手软，如果不是他干的，那也绝对不能冤枉人家。”马向前明白了书记的意思，书记的态度不是秃子脑袋上的虱子——明摆着吗，“书记指示得对，我回去以后督促下面的人把工作尽量做的更加扎实，一定做到严格依法办案。”99886

当马向前坐着小车行驶在回公安局的路上时，事情的走向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逆转。马向前拿起手机，是书记的号码，对面传来书记浑厚有力的声音，“老马啊，证据扎实吗？”马向前一时摸不透书记的心思，不知如何作答，吞吞吐吐，电话里传来书记催促的声音，“不要有顾虑，实话实说。”“扎实，多项证据都指向姜向东，而且形成证据链，估计不会有错。”“那就抓他，党和国家培养一个优秀干部不容易，但也绝不容许坏人滥竽充数，一条鱼腥了一锅汤。我们不能冤枉一个好人，但是也绝对不能放过一个坏人，法律的尊严不容亵渎，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无论他是谁，只要他有罪，就要接受法律的制裁。另外，侦办案件的同时，通知纪委提前介入，查查他有没有腐败问题。”书记振振有词铿锵有力充满正义能量的话语在某一个短暂瞬间使马向前受到一种发自内心深处的感动，可那来之不易的感动仅仅是一瞬间，或者是走神了，或者是产生了幻觉，否则，这种幼稚的感动就不应该从他马向前一个官场老将的心底像气泡一样冒出来。他马上就回到现实中来，“书记这是怎么了，有悖常理啊？”马向前暗想，“大人物的心理真是难以测度，有道是伴君如伴虎，此言不虚。他姜向东此时不就是陪伴在老虎身旁的羔羊吗？老虎一不顺心，他的小命就不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