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欲盖弥彰

一个月后。

一大早，赵清漪带着一队侍卫来到了柳川的签押房。

柳川听见杂沓的脚步声，一脸无奈，抬头看着已经抬腿进门的赵清漪，冷着脸说道：

“我真没时间陪你，你看见了，我在忙啊。”

秋玥一边整理州县报上来的卷宗，一边对赵清漪冷声说道：

“是啊公主，柳大人跟你这位富贵闲人不能比啊，他是提刑官，有大大小小数不清的案子等着他去处理呢。”

赵清漪难得不去和秋玥斗嘴，只看着柳川，神情紧张地说道：

“我就是有案子来找柳哥哥，让他去处理的。”

柳川继续伏案，仿佛没听见，因为赵清漪经常用这样类似的借口找柳川，“狼来了”喊多了没人信。

秋玥哼了一声：“你的案子？是小猫丢了还是小狗跑了呀？”

“是人死了行不行？”

赵清漪没好气的瞪了秋玥一眼。

“我家一个厨娘死了，吊死在了厨房里了！”

秋玥愣了一下：“上吊自杀？”

“可能吧，她以前就曾经说过她不想活了，所以十有八九是自己上吊的。”

“上吊自杀，衙门不管的。——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她要死咱们怎么去管呀？你们自己善后就行了。”

“可万一不是自杀呢？”

秋玥耐着性子说道：“就算怀疑是被杀，按照规矩，命案一般由州县衙门直接立案查处，你应该去州县衙门报官，而不是来提刑司。”

说到这，秋玥又打量了一下赵清漪，

“你是不是感觉你们到底是王府，所以就算一个普通厨娘上吊死了，也和普通人家不同，必须得堂堂提刑司的提刑副使亲自出面调查，这才够体面，对吗？”

赵清漪脸一红，嗫嚅道：“当然不是，是我爹让我来找的。”

秋玥冷冷看了她一眼：“就算是王爷，也得按规矩来吧？公主还是按照程序走，去州县衙门报官吧。”

赵清漪急了，对柳川说道：

“柳大哥，上次害死令萍郡主的神秘雇主还没抓到，你不是说他跟我家有不共戴天之仇吗？会不会是这人针对我们下手啊？你还是去看看吧。”

柳川说道：

“我是怀疑那神秘雇主跟你们这一脉有不共戴天之仇，但他要杀也应该是杀你的家人，而不是一个厨娘。

杀一个普通厨娘起不到报仇的作用啊，所以不要胡思乱想。”

赵清漪咬咬牙，终于说道：

“这厨娘不是普通人……，她……就是我们赵家的人，是我的亲姑姑。”

秋玥眉毛一挑：“王府还真是厉害，竟然让亲姑姑当王府的厨娘。”

赵清漪脸都红了，道：

“这个姑姑不一样，她……她当年无法无天，时常忤逆我爷爷，与人私通，而且她还是庶出，于是我爷爷十分恼怒，下令将她撵出了家门。

她后来嫁了人，但丈夫死了，生活艰难，过不下去，写信跟我爷爷认错，希望能回家族。

但爷爷始终不准，说着忤逆女已经撵出家门，又嫁人了，不再是赵家人，不让她重回王府。

爷爷去世前还再三叮嘱我爹，不准姑姑回来。爷爷去世后，姑姑又向我爹求情，说过不下去了。

于是我爹心软，这才把她招进王府当了厨娘，但是因为爷爷去世前的严厉要求，我爹也不敢公然让他回王府，要求她不准向任何人说出她的真实身份。

所以王府没人知道她其实是我姑姑，包括我都不知道。就在先前，我爹才把这件事告诉我。他说这背景必须让柳大哥知道，查案或许能用得着。”

秋玥望向了柳川。

柳川起身道：“既然这样，那去看看吧。”

秋玥点头：“好，我去召集人手，我们直接大门口见。”

柳川朝着秋玥微微一笑：“好，去吧。”

赵清漪看着柳川和秋玥两个人如此默契，心里莫名地抽痛了一下。

柳川带着秋玥和一队捕快跟着赵清漪来到了嘉王府。

嘉王亲自来迎接，陪同他来到了厨房。

这厨房是嘉王府内宅的小厨房，做的饭菜专门是给嘉王、公主和王妃等主子的小灶，用自家人做的饭菜心安。

厨房里收拾的十分整洁，灶台锅碗瓢盆都没有异常移动。

尸体已经从横梁上放了下来，躺在地上，脖子上一根绳索已经被人剪断了，放在尸体旁边。

绳索呈环状活套，在离绳结几寸的地方被剪断。

经过了解得知，一大早，厨房伙计来厨房准备生火烧水的时候，发现厨娘吊死在了横梁上。

赶紧叫人将绳索剪断把尸体放了下来，又剪断了脖子上的绳套，但是发现人已经死了。

柳川看了看横梁，还挂着一截麻绳。

麻绳断口光滑，跟尸体旁边的那一截麻绳的断口能够吻合，应该是被剪断的同一截麻绳。

柳川问了当时把尸体放下来的两个伙计，得知死者当时的脚尖下垂，几乎接触到了地面，这跟麻绳长度及死者高度相加是吻合的。

柳川查看了内存厨房周边情况，门窗完好，厨房内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

嘉王低声问柳川：

“清清是否已经把厨娘的身份告诉你了？”

柳川点点头。

嘉王随即叹了口气：

“我这妹妹也是个可怜人，因为性格太要强，时常忤逆老爷子被撵出家门，嫁个丈夫又好赌，家财都败光了，丈夫被人砍死，房子也被烧掉了，生活没了着落，老爷子生前死活不准她回来。我也是可怜她，才让她隐姓埋名回来做个厨娘，没想到出了这事。”

“她这之前有没有什么异样之处？比如透露出轻生的念头什么的？”

“她是个心思极重的人，一辈子成这样，时常抹泪，也曾说过这样活着没啥意思，还不如死了之类的话。

我私下里也劝解过她几回，可到底是心结，她自己想不通，旁的人说再多也是于事无补。

柳川颔首，抬头看了看横梁说道：

“我先对尸体进行一下解剖，查清死因，看看有无端倪再说。”

嘉王忙点头答应，叮嘱赵清漪留在这里听候调遣，然后便告辞离开了。

柳川让仆人搬来了两张桌子拼成简易的解剖台，随后把尸体放在了解剖台上。

只留秋玥和赵清漪在一旁，其他人都退出内宅之外，毕竟解剖的是女尸，还是要顾全一下死者的声誉的。

柳川用剪刀将死者的衣服裤子全都剪开了，检查体表。

在剪开裤子的时候，发现死者的裤子底部一直到臀部和腰部都有黄色的粪便。

一般人死亡之后，尤其是突然的死亡，括约肌会因为失去大脑控制而变得松弛，从而使得大小便失禁，会污染下体四周。

只是死者粪便所处的位置出乎意料。

柳川记录下了粪便的位置，继续检查。

尸体已经出现了尸斑，尸斑位于腰部，臀部两侧和四肢的后外侧，暗紫红色，指压褪色。

尸僵已经出现在全身各大关节。

这证明死亡时间应该在一个时辰左右，也就是黎明时分。

死者右眼眶有青紫色皮下淤血，双眼结膜下点状出血，鼻子青紫肿胀，下嘴唇内侧黏膜有挫裂出血，下颌部到左嘴角处有两处表皮擦伤。

他重点查看了颈部。

颈部两道索沟都有生活反应。

从颈前喉结节上方水平向两侧斜形，至耳后提空有一道索沟，呈黄褐色，表皮剥脱不明显，没有点状出血。

索沟下方环状软骨处皮肤有连续的环状表皮剥脱，边缘处有点状出血，左右肘关节背侧有表皮擦伤和表皮剥脱。

柳川仔细观察了这几处痕迹，若有所思。

随后，他开始对尸体进行解剖。

解剖发现，颈部喉结节上方索沟皮下出血不明显，在胸锁乳突肌、甲状舌骨肌形成了勒痕，深层肌肉有灶性出血，环状骨处皮下有不规则出血，甲状腺有条状出血。

环状软骨纵行骨折出血，咽部舌根部有灶性出血，心外膜下肺膜下点状出血。

心脏血液呈现暗紫色流动状。

胃部和十二指肠已经排空。

提取心血胃部，肝部进行毒物检测，没有发现毒物和镇定的药物。

他解剖完成之后，对秋玥和赵清漪说道：

“这不是自杀，而他杀！”

柳川冷冷一笑，随即又继续说道，

“凶手欲盖弥彰，却露出了不少明显的马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