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时空。
初夏的海风带着清新的气息包裹了海面的一艘正在缓缓行驶的双层小型渡轮。
船舱内歌舞升平,船顶却静谧如常。穆函低落地靠在一处栏杆上,闭着眼睛感受着海风时而轻柔、时而粗犷地拂面,幻白色不规则短纱裙随风飘散开去,远处一看,像黑夜中一只精灵在轻舞翅膀。
穆函的眼泪,无声无息地在黑夜中滑出眼眶。
她知道,又发作了,这十年来,她带着无法治愈的病痛孤独地活着。
她的每一天,都在与死神拔河。
谁能看得出,如此清秀苗条的女子,却拥有大妈的年龄,过着不为人知的独身日子。
渡轮缓缓地随着海水摆动,穆函睁开眼,繁星之下,远处是云山雾海,而近处,一声小奶音响起,穆函抬手将风吹凌乱的齐耳卷发拨开,只见一个小女孩柔软的身体正倚靠在离她不到一米的船舷处,嘴里念叨着什么。
穆函脑海一阵嗡嗡声,心跳的节律不自觉加快,十年了,那曾多次体验过的诡异感觉又跑了出来。
小女孩专注地观察着海里,奶声奶气地自言自语:“海里有鲸鱼、有海豚,我要和海豚一起玩。嘻嘻!”
三秒内,穆函像个预言家一般下意识大步跨了过去,眼疾手快地拉住了小女孩胖乎乎的小胳膊。
此刻小女孩整个人已翻出了栏杆,只差那么几秒钟就会直接落海。
伴随着海鸟的叫声,海风夹杂着雨点猛烈地打在脸上、身上,穆函的大半个身子攀在栏杆边,试图拉小姑娘上来,但手臂却使不上力气。
小女孩被吓得失去了言语,只是张大两只眼睛惊恐地看着她,身体正在不能控制地往下滑落。
一个海浪翻滚而来,渡轮更激烈地晃动着,一声惊呼,寻觅而来的小女孩的祖母没有稳住身子,被惯性甩动着朝穆函撞了过来,随后,穆函的身体失去了抓力,和小姑娘一起跌向海里。
这该死的虚脱感真难受。但是,穆函却反而松了一口气。
十年前,躯体的主人就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了,全世界,只有她知道,我不是我。我只是一个,恰好从另一个时空穿越到刚刚死亡的这副躯体之中的一个——时空游魂。
闭上眼睛,脑海闪现一个问号:这次又将穿越到什么时空、寄生在谁的躯体上呢?
后来的一切像在梦里,穆函紧紧地抓着落海的孩子,在海里,她深刻地体会了无法呼吸的那十几秒的痛苦。
很多画面出现又消失了。
新的画面随即开启:那是一个高大的年轻男子站在一幢楼顶的天台边闷闷不乐地看着远方闪烁的霓虹灯。
一只巨大的黑手,带着狂风朝这个男子推过来,男子震惊地跌落下去,灵魂在这一刻离开了躯体,穆函则稳稳当当地进入了这个身体,最后,跌落的不是海,而是一大堆垃圾泡沫和纸箱之间。
正在纸箱里找吃的老鼠吱吱叫着抱头逃窜,感觉头部眩晕得厉害,穆函昏了过去。
等她醒来,就好像憋了一口气,终于从海底被拯救出海面一般。穆函发现自己正躺在满是消毒水的病房里。
但今生……额的神啊!
突然,穆函有一种灵魂即将找到归宿的强烈直觉。
这里,可能、也许、希望、就是她灵魂最初起源的时空。
此刻,穆函听到一位女助理、两个中年男子在病房另一个隔间说话。
助理用她地道的中原话一边滑动手机信息一边低声汇报:“路总,荀先生,巷子里的那位拾荒老人已经过了危险期,不过还没醒。另外,从昨天晚上到现在,网络上大部分粉丝都相信天墨。说电影节是有人刻意抹黑天墨的……”
荀永丰的眼睛略过一丝不屑:“现在看这些还早着呢。”
经纪人路升叹了口气,说道:“已经有好几家代言宣布暂停合作了。这不是好兆头。”
荀永丰拿着烟的手微微一颤:“公关费这次对方要多少?”
路升比了一个八字。
被烟熏得穆函(荀天墨)喉咙一阵发痒,穆函不自觉咳嗽了起来,大家都沉默了,起身进来齐刷刷地看着他。
眼神迷茫、空洞,这个面目依然俊美得无可复制的大男孩,让人心生怜爱。
“醒了?”荀永丰将烟屁股扔了,穆函微微蹙眉,荀永丰一张看着有些别扭的脸,带着一丝阴气。
作为一个不知道自己是谁的灵魂,穆函磨出了惊人的直觉,对于善意和恶意,她总是揣度八九分。
路升走过来,厚重沉着,有一份商人的气息,还带着一份人情味。
“天墨,你感觉怎么样?记不记得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呀?”
助理捧着一杯温水,走了过来。这个姑娘不错,穆函转向了她,接过水,喝了好几口,这可比海水好多了。
她愉快地松了口气,剑眉星目里,闪着温暖的光,直直地看着姑娘的眼睛,说了一声谢谢,助理姑娘立刻就脸红了。
这时候荀永丰不客气地清清嗓子,说道:“是不是有人害你?我非要找出来不可!”
穆函叹了口气,摇头:“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在灵魂刚刚入住主人躯体的前些时间,海马体还需要激活。快的话几分钟就能想起点什么,慢的话可能一周以后才会有联系,她需要时间和身体融合。
这时候路升的电话响了,两个人有事要去办,吩咐助理好好照顾他就出了房间。
穆函慨叹,只有当她寄生的躯体遇到死亡情况,她的魂就会被带入某个时空的某个失去主人的热腾腾的身体内。想不到,这个大男孩就这么离开这个世界了。
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12小时前。E时空,中原城。
一幢几乎高耸入云的大厦玻璃幕墙上闪烁着一行字幕:景国第181界国际影视颁奖晚会。
在中原城市区最豪华的“金地”大厦颁奖大厅里,五年一界的“国际影视颁奖晚会”典礼已经开始。
万人大厅坐满了名人、各界精英、参会代表、各团队观众代表。
此刻,在鲜花装点的颁奖台前,主持人朗声说道:
“现在,让我们用最热烈的掌声,有请国际电影协会亚洲理事长图令郡先生上台……”
幕布后方,年仅23岁的景国新进演员荀天墨正在候场,捏了捏微微发汗的手心,他咬了一下嘴唇,吸了口气……耳边灌满了一个男人的声音:你要是不听劝,那就等着自毁前程吧!
台上,年过半百的图令郡看着提词卡不紧不慢地念着:
“古今中外的历史书籍记载过不少内外优秀的英雄男儿。其中最惊为天人的是凤天朝的十二新贵之首-灏公子。古话说:南部有璧人,胜过仙珍玉;华华熠生肌;朝朝暮暮喜;若有子相伴,不枉此生命。……”这话说着,台下有粉丝整齐地喊出了“荀天墨”的名字。
主持人莞尔一笑,只见身后宽大的屏幕里,身着将军战袍的荀天墨挥剑驾马冲向敌军,对面的敌军将领看见他,竟舍不得落刀,荀天墨果断地挥舞利剑,斩杀敌首……
场景一转,荀天墨挺拔的身影携着黑金色的披风阔步融入了金碧辉煌的皇宫内殿,他深情地凝视着眼前优雅高贵的女主,莞尔一笑,修长的手温柔地托着公主,这组特写再次引起了后座粉丝们的呼应和场下热烈的掌声。
女主的粉丝高声喊着“谭络瑾”三个字。
主持人做了个安静的手势,图令郡抬高声调宣布道:“第181界国际电影节最佳新人表演奖作品,宜华明《灏月丹心》,获奖新人:荀天墨。”
如雷的掌声、口哨声、欢呼声、尖叫声铺天盖地而来,身高一米九三的荀天墨伴随着领奖的音乐,谦谦君子般从幕后潇洒地走了出来。
场面渐次安静,荀天墨朝大家礼貌地打招呼,他调整话筒高度,刚说了谢谢两个字,背后的屏幕突然被一组晃动的短片取代,接着是一个女孩绝望的哭泣和责问:
“荀天墨,你这个不要脸的伪君子,这孩子是你的,你怎么忍心打掉……”
画面晃动着,看起来是偷拍,荀天墨冷笑:“女人而已,我随手都能抓一大把!你不看看你什么货色?滚!”接着只看见荀天墨一抬手将那女子打出老远,女子哀求着。
荀天墨感觉大脑一阵空白,想笑但脸部好像被人捏住了有些僵硬……
屏幕终于恢复了正常,播放起其他电影的片花。
场下的窃窃私语充斥在豪华大厅里,图令郡的脸色煞白,尴尬地将奖杯递给了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荀天墨后,什么都没说就下了奖台。
唏嘘声、谈论声替代了稀稀拉拉的掌声,虽有几个粉丝高声喊着“支持你,荀天墨;我们相信你”。但一切,仿佛从天堂跌落地狱,荀天墨恍惚地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