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哈尔滨的夜晚

到了和债主们见面的那天，在我的诚恳道歉和小伟各种动情劝说下，他们都没有太为难我，也都同意给我时间，这很出乎我的意料，忽然间我明白了，有些事情你真的去面对，反而更容易解决。

以后的时间就是办理各种所需手续和相关证件，俄罗斯那边的朋友也很给力，所有相关事宜也都办理得很顺利。

临行前小昭想去看看他妈妈，我没理由拒绝，开了一个多小时的车来到了海港区，这是我和前妻离婚后第一次知道她改嫁到了这边。

我本以为她会生活在市区，过着富太太的生活，没想到是一个比较偏僻的镇子，此时已经临近黄昏，街上没有多少行人，“爸，你看前面那个就是我妈。”小昭有些激动地指着前方一辆脚踏三轮车旁，正卖馅饼和煎饺的女人。

只见她系着白色围裙，两臂套着浅蓝色碎花套袖，头发剪短到了耳鬓，皮肤晒得有些黑，看样子应该是经常出来卖这些东西，脸上也出现了细纹，没有化妆，而是素颜朝天。

我被这一幕给震惊住了，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个我曾经深爱的女人，我记得她是不会做饭的，那时候我每天出去工作前，都要做好一天的饭给她，她很爱漂亮，每天都会花好几个小时打扮自己，她还很爱干净，几乎到了洁癖的地步，所以每天家里的地板和家具我都会擦三遍以上，头发更是她的命根子，每天都会精心护理，每次去理发店修剪，去掉一点点她都心疼得要命。

这时候，在她身后一直蹲着和小男孩儿玩耍的清瘦男子，走到她近前，手舞足蹈的和她说了些什么，然后她就转身抱起了那个男孩儿，在孩子脸上亲了几口，三个人嬉戏着看上去很亲昵。清瘦男子一脸的皱纹，看上去年纪有五十多岁，小男孩儿四五岁的样子，玩得有些累了，清瘦男子开始收拾起三轮车上的东西，然后示意让她抱着孩子坐在刚收拾出的空位上，等她们座好，清瘦男子便推着三轮车载着她俩朝背对着我们的方向离去。

这应该就是她现任的丈夫和她们的孩子吧？这就是她想要的幸福？这就是她梦寐以求的有钱人生活？我此时的内心充满了疑问，突然间我感觉自己好失败啊！不仅做生意失败，做个男人更失败！

看着她们越走越远，我才想起小昭还没和他妈妈告别呢，“小昭，你去和妈妈告个别吧，他们马上要离开了。”我拍了拍儿子肩膀。

他没理我，只是怔怔地看着她们离去的背影，然后眼泪在眼眶内打转儿，低下头又抬起头，好半晌才喃喃地说道，“爸，我们回吧！”

“怎么了小昭？你别难过，去和妈妈告个别，这一走我们父子俩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回来呢！”我安慰着儿子，还以为他是舍不得和妈妈告别。

他红着眼睛，像是在质问我的语气说道，“难道我就不是她的儿子吗？难道我就不该有妈疼吗？舍得抛弃我，为什么不舍得抛弃他？还有那个老男人，瘦得都掉渣子了，我看她真是猪油懵了心！”小昭擦掉眼泪，那种怨恨的眼神让我感到恐惧，“爸，我们回去吧！”

我本想劝劝他，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知道儿子此刻内心的痛苦是到极点的，也认识到我自己的无能为力，发动车子我们离开了这里。

回到小伟家里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他媳妇儿海燕准备了非常丰盛的晚餐为我们爷俩儿送行，当晚我们一直喝到了凌晨三点多，都醉的一塌糊涂，小昭也喝了酒，一整晚都没说话。

第二天中午醒来的时候，我看到小昭红肿的眼睛，知道他昨晚肯定哭过了，收拾好东西，小伟夫妻俩帮我们把行李都装上了车，小伟又拿了兑换好的五十万卢布交到我手上，说“这个你拿着，到那边别过得太为难，早点回来！”

我努力地笑了笑，抱了抱小伟，“等着我回来和你继续拼酒，喝到你痛风为止！”

“等你，多保重！”

车行驶出宝城县的时候，我才意识到这次我是真的离开了。

小昭一直没有说话，而是将头靠在车窗上，目光凝视着远方。

我打开了音乐，播放的是刘欢的《去者》，我跟着哼唱了起来。

“人鬼天地

万金似慷慨

浮生若梦安载道

唯苦心良在

红颜依稀

挥去还复来

生死命注休怨早

殇情暗徘徊

无奈何 青春逝去

无奈何 江山真易改……”

我亦走卒，从未止步，想想那些过往，我的确是个失败者，有时候勤奋和得到不是等价的，我执着的坚信着那句话“人若不死，终会出头！”的鬼话，心灵鸡汤喝多了，回味就都是扯淡了。

车行驶了大约十个小时，到达了长春市，去见小伟口中说的“老马”，他们两人是连襟，之前我们也常有联系，我称呼他为“马司令”。

马司令是一个很有能力的青年才俊，我的好多手续都由他为我办理，他和俄罗斯那边常年有着贸易上的往来。

“老许啊，到了那边凡事儿多加小心，我已经和那边儿赵哥打好招呼了，你先去他玉矿厂里工作，儿子这边我也委托了波林娜女士帮忙联系好了学校，到了满洲里口岸你们直接坐火车到乌兰乌德，到时会有一个叫张辉的人接应你们，别的话也不多说了，一路顺风！”马司令将一应手续文件包括签好证的护照都交给了我，我本想说声“谢谢”，但又显得太轻巧，男人之间的友谊，到了一定地步，谢这个字只能用行动表示，来日方长，到时候我会以我的方式来谢他。

告别了马司令，我又开了四个多小时车到了哈尔滨，在这里我们爷俩儿找了一间旅馆住下。以前小昭一直想来哈尔滨看冰雕，那时候我总是太忙，答应了他好多年也没能成行，如今终于到了这里，又偏赶上是夏天，希望未来能弥补他的遗憾吧！

哈尔滨的夜晚是多姿多彩的，我们住的地方对面就是一条小吃街，小昭吃了一份烤冷面，又买了一瓶格瓦斯，喝了一口他说太难喝，就给了我，此刻相依为命的父子两人，也不知道为了什么，竟然都笑了。

“老爸，咱们再尝尝他们的红肠吧？”小昭指着前面一家招牌上写着正宗哈尔滨红肠的店。

“有美食怎么能错过，走儿子，吃它去，冲啊……！”街上行人就像看见精神病一样目送我们父子两人蹽进了那家店。

红肠儿的味道还是不错的，可惜没有买到大饼，不然配上大葱和酱一起卷起来，那才是人间美味儿。店内除了红肠，还有俄货，小昭看到巧克力糖忍不住又让我给他买了一些想在路上吃。

我们父子二人心满意足地走出小店没多远，就迎面碰到一位金发碧眼的外国姑娘，她像小昭打了一声招呼，然后就开始说起英文，小昭很流利地回复了她，两个人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看样子应该是在问路，反正我是一句没听懂，最后那位外国姑娘很高兴地说了句中文的“谢谢”就离开了。

我在小昭的屁股上拍了一巴掌，“臭小子，可以啊！没想到英文这么厉害？”

小昭骄傲地说，“那当然，谁让你儿子我天赋异禀呢！”

看儿子有出息，老子自然得意。

我们两个又在街上转了一大圈，中间还买了一些东西，都吃饱喝足才回到了旅馆。刚进门就看到刚才和小昭说话的那位外国姑娘，正用手比比划划地和前台服务人员沟通着什么，当她看到小昭我俩的时候，就像看到了救星，嘴里嘟囔着类似“感谢上帝”的话。

原来刚才这女孩确实是在和小昭问路，小昭告诉她自己也不是这里的人，所以她要找的地方自己并不清楚，又告诉她现在天很晚了，如果实在找不到可以来我们所住的这家旅馆，就在这条街的对面，干净实惠卫生。

外国姑娘继续寻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她要去的地方，索性就来到了小昭告诉他的这家旅店。但是前台服务员听不懂英语，因为像这样的店基本接待不到外国客人。两个人就跟哑巴似的来回用手比画，谁也没明白对方想要表达的意思。

当下看到小昭，洋姑娘赶忙让小昭给她翻译，并请求帮助她办理好入住手续。

外国姑娘住的房间就在我们的隔壁，刚进去没多久，她就过来敲我们的房门，送来了一个漫威英雄手办，表示对小昭的感谢。小昭开始表示是不收的，但外国姑娘简单粗暴地放在小昭手里就走了，留下小昭是一脸的错愕表情。

看着洋姑娘模样应该和小昭年龄差不多，我心里美滋滋的，幻想着有这么一个俊俏的洋儿媳妇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