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归
书名:我给仇人来点绿作者名:阿狸哩-奇迹小说家本章字数:2254更新时间:2022-06-22 21:13:12
陈朝,明圣七年,京城洛安。
杏月初至,积寒未褪,城宅的墙根和园圃里还有残留的融雪。
柳与与肩上搭个包裹,脸上黝黑粗糙,粗服素釵,一看就是劳作妇女的形象,但那双大眼,却闪动出不合于外表的明丽。她左手牵着三岁半的堇儿,旁人看去就是离家流落的母子。此时他们正徘徊在惠和坊的一座府邸前,这里是京城最好的地段,眼前是当朝太傅兼宰相右丞屏息山的府邸。
此已申时,金乌西斜,她看看天色,估摸着府里的主人快回来了。
要怎样让自己快速进入府内,按图索骥追出真凶,手刃仇人雪恨。
四年前这座宅邸的惨叫声哀哭声还音犹在耳,家破人亡的仇恨切骨难忘,她要夺回所有的公道。
当今是景明帝称位,年方双十。
七年前老皇帝暴病突然身亡,生前自恃年壮,还未立储。他膝下有四个儿子,按长幼顺序,前三个儿子都已分封各地,离京城少则千里起,平时无父王特诏不得回京。
最小的自幼于李太后膝下抚养,按制在明过年后满十四岁也要出宫。
一切改变在那个冬雪攘攘的早晨。皇上宿在最宠爱的蓉妃宫内,卯时该上朝了,却还静悄悄的,突然一声女人的尖叫划破晨曦:“皇上薨啦!”
李太后最先得知,她马上封锁消息,召集几个大臣,秘密商议。
随即十三岁的皇幼子陈勘龙踞宝座,黄袍加身,再发布国丧,一切都已成定局。
当然朝廷有各种非议声音,其他三个皇子的骚动,这里就先不提。
因新登基的皇帝年幼,太后于数年前已殁,荣升太皇太后的李氏便名正言顺地佐政。礼部宣诏,陈勘为景明帝,当年改年号为明圣,日月辉映,齐为圣尊的意思。
但光耀天空的太阳被乌云遮蔽,本来是夜色陪衬的蟾月,反而占据了白日的光华。
这样就到了明圣七年。
此时的宰相右丞屏息山正踱着马,护着身后的马车缓缓前行于宣通城门前的主街上,两旁侍卫列队。
他剑眉星目,发束四方髻,身着绀蓝色长袍,白玉腰带,脚蹬白鹿皮靴,整个是少年翩翩形象。路边摊铺的小媳妇们都忍不住偷看几眼,只是他的神情太过冷淡,跟眼前的热闹一点都不相融。
今天是屏母诞日,她闺名为初枝,儿子随她姓,素信佛教的她都有这日礼佛的习惯。现在就是去城外慈恩寺刚回来,正坐在车上闭目养神。屏初枝约莫四十多岁,从眉目间,看出年轻也是美人,现在则多了年岁的安详,此时两手盘着佛珠,对外面的喧闹并不感兴趣。
估摸着前面再转个弯就到府邸了。
突然车子一震,听到马“嘶”的一声,她往后一仰,险些跌倒。在外和车夫并坐的丫鬟香宛赶紧掀帘子进来:“夫人,小心。”
她还未问出口,听得前面息儿的怒喝:“大胆蛮妇,何故拦马,不要命吗?”
有个惊恐的声音传来:“爷救命,有歹人劫我母子……”
屏初枝掀车侧的锦帘往外看,一个发鬓零乱、身着单薄褐色粗布服的女子拉住屏息山的马头缰绳瑟瑟发抖,十几步外有个小孩被一个持刀的男子搂着脖子,嘶声喊着“娘——”,女子见状跌跌撞撞地欲往前扑去抢孩子:“堇儿——”。
屏息山皱眉,扬鞭卷住了女子,冷目扫向对方。持刀男子满脸横肉,转下眼珠喊道:“官人莫信,此妇人是俺娘子,因要带我儿奔相好的去,被我给拦了。”心道运气不好,半道就看这母子孤苦无依的,尾随进这无人小道,本想劫了妇人玩弄一番后,卖给花楼,把她儿子卖给人家,这无本的生意正盘算好好的,却横生被破坏了,看这骑马公子装束像是官家子弟,旁边又有侍卫,只保佑不要出事得好。
女子声嘶喊道:“官人莫要信这歹人,他已随我良久,我摆脱不得。”
屏息山不发一言,右手食指习惯性地敲着枣木鞭柄,眼前局势似乎看去一目了然,但心性深沉的他从不会表面判断。
女子却从刚才的慌乱中冷静下来了,她目逼对方:“你说我是你娘子,可知我姓名生辰,娘家哪里,我和你分头说与官人,便知真伪。”
男子不自觉往后微缩,女子不畏上前:“你青天白日尾随我母子大半天了,居心何在?我将包裹都掷于你了,还不放过。快放了我儿,便不与你追究,否则此大善官人必捉你报官。”
屏息山表面不显,心里“嗤”的一声,侧后边的贴身侍卫木夏没看到他表情,却能读到这位爷正在腹诽,好么都不用出手,就被人当棍棒指了一通,看来主子坐着都能镇宅。
那男的看形势不对,突然举刀要往下落,女子紧扑过去抱住孩子,顿时左肩绽红,男子转头就跑,屏息山微微示意,木夏马上带两侍卫包抄过去。
这边母子相拥,女子忍着痛安慰大哭的孩子。屏初枝看不下去,便下车来瞧伤势如何,女子捂着伤口,惨白着脸致谢道:“多谢夫人和公子救命之恩,日后当衔环相报。受些皮外伤,不碍事的。”问及家住何处,却是低头不语。小孩倒口齿清楚:“孃孃,我们老家闹饥荒,饿死了好多人,母亲带我来这里找亲戚,走了好几天了。”屏初枝看两人衣衫褴褛的样子,恻隐心顿起,回头看看儿子。
屏息山抿嘴,他知道母亲心善,但他不想收留来历不明的人,这女子看似可怜,但天下可怜人多着呢,而且她看来也不是很柔弱。
屏初枝做了决定:“今天是为母的生辰,拜了佛也要做点善事,就当修行积德吧。”
转过头对女子说:“你们先到我府里,先把伤养好,边找找家人。”
女子拉住孩子磕头:“多谢夫人收留,实在走投无路。”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民妇娘家姓柳,许州人氏,这是民妇小儿,今年四岁,名唤韩堇。”
屏息山看向那张沾满尘垢不辨面目的脸,只有那睁得极大的眼睛黑白分明,看似惊恐,却又有一股说不出的镇定。终没说什么,扶着母亲回了马车,那对母子跟在后边,一行人又重新启程。
此时余晖洒在宅邸的外墙,墙头瓦顶连绵起伏,像一道蜿蜒的曲线。柳与与站定抬头,看着镀成金色的雕梁门楼,上面悬着醒目的牌匾,上书“屏府”两个大字。府内仆人早已打开乌木大门列队恭候,她深吸了一口气,右手牵着孩子,低头在队伍最末,抬脚跨过了门槛,心里在默:“阿爹阿娘,女儿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