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人形蛤蟆-1

夜色渐晚，整个镜龙湖面被落日余晖染成了晚霞的颜色，宛如少女的脸，温柔而恬静。一只小船上站着个四十几岁的大汉，正卖力的划船，片片涟漪，就像落日图上的点睛之笔，给整幅画添上了一丝烟火气。

刘老三擦擦汗，今天收获颇丰，看着满满半船的鱼，刘老三觉得十分满足，等把这批鱼卖了，他又能在家美美的喝上几天小酒了。小渔船慢慢的向岸边的方向行着，远远的还能看到骑着三轮车的儿子已经等在那里了。

不知怎的，船头慢慢改变了方向，刘老三起初还以为是起风了的缘故，他熟练的调整船向，可奇怪的是，这回无论他怎样做都无法改变船行驶的方向，而且船速越来越快，最后竟以难以想象的速度向着湖中心冲去。刘老三吓的脸色煞白，他本能的跪趴在船板上开始喊救命，也不知道远在岸边的儿子能不能发现他的异常。

他忽然记小时候听外婆在世时曾经说过的话，她说在镜龙湖打渔的时候一旦遇到不对劲的事，就把脖子上挂的鱼鳞露出来，跪在船板上向着村子的方向磕头并念叨：  

“金蟾大仙，佑我平安。”

刘老三已经急的不知所措了，他猛然想到这茬儿就立刻哆嗦着边向船尾的方向磕起头来，边磕头边叨念着，谁知才叨念了两遍就感觉船速有所减缓，最后居然真的停住了。

举目四望，整个湖面此刻只有他一只船，他明明记得以往这时间，应该有很多渔船都在往岸边去才对，为什么如今一只都见不到。

他觉得很不对劲，额头的冷汗蹭蹭直冒。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太阳下落的速度好像比平时都快了几分，原本铺了一片金黄的湖面几个眨眼间就变的漆黑如墨，天地间突然安静的可怕，连一丝鸟鸣、风声都没有。

这种安静让刘老三吓的连牙齿都开始打颤了，他跪在船板上头都不敢抬。恍惚中似乎听到有男人在大声吆喝着什么，起初他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但是那声音距离他越来越近，让他心中一动：难道有人划船来了？

忍不住激动的抬起头向着声音的方向望去，这一眼就呆住了：

只见黑暗中缓缓驶来一艘黑色的大帆船，看不出是什么材质的船身，通体黝黑，船身上不时闪烁着他看不懂的金色纹路，船长大约有二十几米的样子，桅杆是黑色的，上面撑着的白色船帆上写着一个大大的黑色繁体字，这字他不认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觉得这字让人看着浑身发寒。

此刻船头上站着一黑一白两个模糊的人影，看不清样子，也不知道是谁在吆喝，只听得是一个男子的声音：“往生船渡，诸鬼让路！”

随着这句话落，黑船周围的水面突然冒出一股股喷泉似的水流，接着就浮出了一个个黑色的脑袋，出现在大船前方的脑袋们快速移到两边，给大船让出水路来。而两边的脑袋们则随着船的行进而移动，仿佛追随一般。直到船停，那男子的声音再度响起，声如洪钟：

“忘川河开，往生船来；点到名者，速速上前：江南旅人张瑞山，祁连山下王保家…金蟾村陈进东…”随着一个个名字报出来，有些脑袋忽然向上拔了起来，就像被拔起来的人参一样，脑袋下的身体紧接着显露了出来，刘老三吓得跪趴在船上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冷汗瞬间湿透了衣衫。

不多时，水面上就站立了十几个人影，恍惚能看得清容貌。这些身影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穿着各异。有的男子留着清朝的长辫子，有的女子还穿着样式古朴的粗布衣裙，有的人穿着T恤衫，还有的穿着校服。

看到那个穿着校服的少年时，刘老三惊得眼睛都快瞪出来了，他不可置信的看着那张脸：正是他初中时候去世的同班同学。初三那年，这个同学就是掉进这镜龙湖里淹死的。

刘老三感觉一股冷气由外到内将自己包围，整个人都在瑟瑟发抖，连无意识发出的轻微呜咽声都是颤抖的，他已经知道面前这群站在水面上的身影是些什么东西了。

“数量不对啊，少了两只。”白色身影声音清亮缥缈，他手里拿着一个本子，似乎在清点船水面上的身影数量。

“不应该啊，我来看看。”黑色身影声如洪钟，刚刚吆喝唱词的人应该就是他。

没一会儿，黑色身影也露出了疑惑：“这就奇怪了，少了两个近年死的，此事有些蹊跷，我回去找人查查，今日先把这些带走吧。”说罢一挥宽大的袖袍，黑色大船上突然多出了一个楼梯，那些身影便一个接着一个顺着楼梯飘上了船。

还浮在水面上没有被点到名字的脑袋们一个个渴望的看向大船，那种感情有如实质一般感染着刘老三，连他都能模糊的感觉到一股股模糊复杂的情绪挥之不去。

 “为什么只带走他们？”

“我们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里？”

“带我走吧，求求您，带我走吧…”

“肃静！”黑色身影一声大喝，周围群鬼瞬间安静。“为何不渡你们，心里没点逼数吗？不是生前不善，便是死后作恶，有什么脸要求上船？如今你们虽为水鬼却还在轮回之中，现在开始行善积德也为时不晚，待到功德圆满时，自然有船来渡你们，懂了吗？”

船周围几百上千的黑色脑袋密密麻麻，看的人头皮发麻。此刻有些脑袋颤动着，有的点头，有的摇头，还有些上下起伏，情绪不一。但大多数都是那么静静的浮着，什么反应也没有。

黑色人影根本不管这些鬼脑袋是怎么想的，再一挥袖袍，楼梯消失不见，大船调转船头，向着另一个方向驶去。船上的黑衣人似乎感觉到什么，突然转头向着刘老三的方向看了一眼，虽然依旧看不到那黑影的面容，但只那一眼，便让刘老三感觉整个人都僵住了，心脏急速的收缩，仿佛要冲出喉咙一般。

“运势这么低就不要出来乱逛了。今日给你个面子，这人我就不收了。”那黑影子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

“多谢！”一个女子的声音从身后悠悠传来，刘老三顿时觉得一阵暖流将自己包裹，胸前的鳞片一阵发热，接着就什么都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