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难兄易沫白

川府，青城山。

山林青翠，诸峰环峙，状若城郭。

老君阁后山，因山势险峻、交通不便，理所当然也就人迹罕至。

易长生徒步穿行在山林之间，似闲庭信步，又似御风而行，几个闪烁，已消失在浓浓的晨雾之中。

晨光初期雾茫茫，露重崖深适莽苍。

透过茂密葱茏的竹海，依稀可见几处飞檐在这晨光中闪烁着几点金光，檐角铜铃的叮叮脆响也淹没在这竹海涛声中，几不可闻。

易府，观海轩。

宽敞的一层大厅，简洁的几乎不像话。

半扇原木制成的长案旁，围着一圈已成红棕色的竹椅。

顶上成九宫排列的灯笼，尚未熄灭，随晨风轻轻地摇晃着。

六根原木柱子边，站着六名标枪似褐色劲装的汉子，皆身背长剑。

二层。

回廊上同样是六名护卫，只不过换成了裙角飞扬的负剑女侠。

东南是一个小厅，左右各有一室，西北是一间卧室，约占二层的一半。

易长生闪身入内，只见一白发老妪立在床边，正不安地揉捏着一柄拐杖。

“常圣手，沐白，怎么样了？”

“回老妇人，前日，大公子外伤、内伤，皆已恢复，但始终未醒，乃是灵魂受重创所致。时至今日，伤势突然如此急转而下，已是灵魂溃散之兆啊。”

常圣手，名春藤，川府第一医道圣手。

年逾七旬，仍不见沟壑的脸庞，面露沉重之色，乌黑的头发被一根同色的布带轻轻地束在背后，一袭灰白长衫，虽不光鲜，但也不失仙风道骨。

“我已用金针渡穴之法，助大公子固魂，还请老妇人差人速去武当，求那小还丹一试，我也撑不了多久，最多十二个时辰。”

“已经出发了，昨日见沐白未醒，他爹轻云，已经出发赶往武当了。想来，至今日午后可回。”

老妇人对常春藤微微欠首，“还请常圣手，辛苦助我孙儿一程，以待灵丹。”

“为何如此？”

易长生快步来到床边，一手抚在易沫白的头顶，一手结印。

“大比受创，不可能啊？这届古武大比，堪堪能与沫白比肩的不过寥寥数人，能重创沫白灵魂的，理应不可能存在才对。”

“您回来啦。”

看着床边比常圣手更显仙姿的背影，老妇人继续道，“半月前，大比预赛最后一场，沫白对阵海外散修，原本是一场即便输了，也能进决赛的切磋而已，不想却落得个两败俱伤的下场。”

“散修，是妖修才对！沫白是中了对方的魂毒，常先生的金针渡穴之法，的确可以短时间内减缓魂体溃散，但此举于沫白此时状况无益啊……”

易长生收手，立于床边，一双如渊的眼睛，俯视着一动不动的易沫白，久久不再言语。

如刺般黑亮的短发，一张俊脸略失血色，但棱角分明。双目紧闭，提拔的鼻梁加上微薄但有型的双唇，即使是如此时般沉睡，仍英武之气不减。裸露的上半身，线条分明的肌肉隐于古铜色的肌肤之下，虽不虬结但谁都不会怀疑它能爆发出可怕的力量。十二枚银针仍在胸腹之间，与头顶百会穴的银针相呼应，隐隐可见淡淡的气旋。

“将银针收了吧，沫白其实已经醒了，只是魂体一直在溃散，灵智无法驱动躯体罢了。此时魂毒未解，固魂极有可能连沫白最后的一缕灵智都一起磨灭了。”

易长生对常春藤拱了拱手，“烦劳先生了。”

“魂毒！世间居然再现此毒？”

常春藤不禁楞在当场，“那，那小还丹亦是固魂壮灵之属，岂不亦是无用？传闻魂毒之法，属西域妖僧不传之秘，自百年前‘武侯荡妖’之后，再未现世……莫非那散修是妖僧门人，来自复仇？”

“小还丹，对于魂毒确实无用。”易长生示意常春藤收针。

常春藤的确不负川府第一圣手的美名，略一沉吟，右手一抚，只见光华一闪，十三枚银针已回袖中。

“鬼门十三针，的确名不虚传，在这凡俗界已算是了不得的绝学了。”

“多谢前辈谬赞。”

常春藤虽得易长生的赞许，却未见任何得色，反而更多的是一脸求知若渴的表情，看着这位武侯府最神秘的老祖宗。

“嗯，你也无需过谦，医、道本属一途。这鬼门十三针你以真元施之，已能固魂壮灵，实属不易，若以金丹境渡穴，倒的确可以解此魂毒。只是，哎……”

易长生转首，看了眼窗外的竹海，不禁有些怅然。继而行至窗前，继续道：“至于那散修，应该不是妖僧门人，而是妖僧伤愈夺舍复出。”

“那妖僧其实是鸡蛇一族，乃妖灵之属，应该是在大世界肉身被毁，来母星寻求机缘的。僧，只不过是其夺舍而得的肉身而已，其本体头似鸡，身体如双足飞龙，尾巴如蛇。额有白色竖瞳，可以此瞳释放魂毒，天赋神通与美杜莎类似。”

“当年应易武侯之邀，参与荡妖之役，我虽剑碎其体，却不慎让其灵魂遁逃。”

说至此，易长生又回头看了眼老妇人，“所以复仇一说，有此可能，但绝非其最终目的，否则他就不会去参加古武大比了，直接来这武侯府岂不更直接。因此，与沫白遭遇应是适逢其会，顺手而为，大比冠军的秘境试炼机缘，才是他的最终目标，因为他想重返大世界。”

短短数言，又再次让老妇人和常春藤陷入了惊愕之中。

“好了，婉儿，你且随常圣手去大厅歇息，顺便联系下大比那边，查查那散修的动静。这里也交代一声，切勿打扰，容我为沫白洗魂。”

说实话，就易长生刚才的言语，若这叫婉儿的老妇人不是生于这古武世家，估计听来就如同神话故事。

即使是有了这川府第一古武世家的底蕴，以及医道圣手的美誉，她同常春藤两人，行至一层大厅，双双落座后，也是四目相对良久无言，一脸茫然，未从震惊中缓过神来。

无它，信息量太大。

凝神片刻，易长生复又行至床边，一手抚在易沫白的头顶，一手结印。

俄顷，一缕扭曲且正在溃散的阴影，自易沫白的头顶升起，又落于床前。

“老祖宗师傅，沫白给您丢脸了。”

粗重的气息伴着低沉的声音在易长生得神魂中响起。

“老祖宗师傅，您所言应该就是实情，那散修对我发动灵魂冲击时，我所见与您描述的那什么鸡蛇极为相符。”

“嗯，可有其他言语？”

“有的，只不过，不是口述，而是，灵魂传音……”

灵魂体的易沫白似是在承受极大的痛苦，以致他已经语不成句。

易长生未待易沫白继续。

“哎，我还直接帮你先洗去这残魂吧，已魂毒充盈，留之，不过是徒添痛苦，且易伤及灵智”。

点点金光自易长生依然结印的右手中，倾泻而出，包裹着易沫白正在扭曲的灵魂体，冲刷震荡。

盏茶之后，一阵舒畅的呻吟声，从已成一团镶着金边的雾状阴影中传了出来。

“谢谢老祖宗师傅，您有这手段，干嘛不一进来就动手啊，老子刚才都快要自爆了！”

“嗯，老子，我看你是想就此散去吧。若不是我以这金光护着你，你现在就要开始灰飞烟灭了。”

易沫白此时若不是就一团雾，估计都能跪地下，抱着易长生大腿舔。

“不，不是。嘿嘿，口误，口误，老祖宗师傅，我的亲老祖宗哎，您老别见怪，别见怪啊。”

瞥了眼面前的一团雾，易长生勾了勾嘴角，“别贫了，且随我入九藏，给你介绍个难兄难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