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北上

坐在茶羡鱼身旁，扎了一股松垮长辫，斜斜懒懒靠着窗棂翻阅手中来自扶苏阁信件的十二虹，听了罗容季的话，明晃晃烫金色泽的眼眸微眯，“罗大人，这么凑巧，本少也于刚刚陡然想起一人，若本少猜测无错，应是与罗大人所想一致。”

茶羡鱼听得一头雾水，她看看罗容季，又看看十二虹，罗容季这才不紧不慢道，“凡是参加过20年前洵皇继位大典的诸位，我想都应该会这么认为。”

“20年前？！”

茶羡鱼差点从朱红软塌上摔下去，她瞠目结舌，满脸不可思议的惊异，“大人的意思是……您参加过20年前的开国大典？！可是大人您看上去……也不过刚过二十的模样……”

罗容季不置可否，他眼神一禀，皱着眉头对十二虹说，“你还什么都没告诉她？”

十二虹耸耸肩，“抱歉，我实在不想在我可爱的鱼儿面前，提及半分关于你这可恶老妖物的多余。”

“可恶？老妖物？”罗容季还是面无表情，可茶羡鱼隐隐看见黑袍男子额角青筋似是爆起，心里大喊不妙，这要是在车厢内打起来，无辜的马儿都得炸飞……她赶紧把小碟里的甜糕塞了一块到罗容季手里，“罗大人！快请尝尝！甜的！好吃！”

罗容季默默吃了甜糕，神色缓和了些，茶羡鱼不禁一愣，难道罗大人喜食甜食？？

“我不是他嘴里说的老妖物。”

罗容季依旧交叉双臂，背不沾壁，优雅交叠双腿正坐着，他暗红的眼眸倒映出茶羡鱼小小的身影，认真想了想，他又补充。

“我也不可恶。”

茶羡鱼想笑，又不敢，只得死死抓紧手心，重重点头来回应一脸认真，郑重其事解释的罗容季。

“因为某种原因，我的容貌不会改变，多年始终保持这般模样。再加上我魂力特殊，所以外界对我的印象便成了不老不死，深不可测，洪荒国最接近神的祭司。”

茶羡鱼顿时露出一副羡慕崇拜的表情，“真好。永葆青春，永驻长生，这不就是世人一直争相追求的境界吗？如今罗大人做到了，鱼儿真心敬佩。”

十二虹见茶羡鱼很向往的样子，朝罗容季使了个眼色，罗容季装作没看到，依旧神色寡淡，他转过头，语气疏离回道，“你尽管放心，我罗某不喜多嘴多舌，你的事，由你自己决定什么时候告诉她。”

茶羡鱼疑惑，问十二虹，“少爷？是什么事想告诉鱼儿？”

「我也是参加过，20年前新皇登基继位大典的人。」

十二虹压下脑中所想，只是笑笑，“没事。我没有罗大人那么厉害，也不具魂力，不让罗大人多说什么，是怕鱼儿听了罗大人诸多事迹，就不要我这没用的主子了。”

茶羡鱼笑着戳了一下十二虹，“您说什么呢！鱼儿才不是那样的人。”

十二虹的神情有一刹那流露出隐隐哀恻，随即立刻换上一副吊儿郎当的嬉笑，“嗯呢～鱼儿所言极是。是我多虑了。”

“说回刚刚的话题——我与罗大人同时想到的痴情决绝的男子，是您的父皇，洵皇殿下。”

“虽无可能，但若鱼儿也能亲眼看到洵皇继位的场景，说不定从此对洵皇殿下的印象就大为改观了。”

洪荒国玄武纪126年芒夏，年仅22岁的茶迟情在开国大典上一席夭夭红袍现身众人。

仪态万方，步步生莲，使用金丝玉锦的雕花帛缎遮盖面容，一头顺滑乌色长发及地，发间穿插新鲜采摘的白莲，由侍女搀扶踏上殿堂，落座于洵皇宝座身侧，自此于天下宣告封后。

据说皇后遮面，是因为洵皇不愿除自己以外的人窥见一丝一毫茶皇后的倾城面容，所以当天到场恭贺的文武百官仅有幸瞥见一眼茶皇后窈窕姿态。

仅凭一面皇后的身姿倩影，阅女无数、对洵皇立后全数反对，或迂腐或激进的朝中各官员无一例外无不震惊。几乎一夜之间，茶皇后神秘又独特的美，迅速传遍整个洪荒大地。

根据「百废志·初代旧史」的记载，自那之后，洵皇散尽先皇在位时庞大的后宫，唯皇后独宠。

皇后生日之际，洵皇命500苦力披星戴月风雨兼程，修筑一座每至夜晚就会流光溢彩的“夜明珠玉冠宫”，只为讨皇后一笑。

破例将皇后的名字记入先皇前，唯有先辈皇宗名号的祖册。

破例对皇后免除一切日常跪安与行礼。

破例准许皇后上朝听政，采用皇后的纳谏，颁布新劳动法和粮食令。

… …

茶羡鱼听得傻眼。

她怎么也无法将心里那个从不现身，十五年视自己为空气，冷酷无情高高在上的父皇，与十二虹叙述的深情帝王联系上……

茶羡鱼一时五味杂陈，百感交集，低声嗫嚅道，“鱼儿……竟对这些全然不知……”

十二虹安慰似摸摸她泄气的小脑瓜，语气很是温柔，“无碍。鱼儿曾说过，洵皇多年不曾深宫探望，对独女不管不顾。周边无人说起，鱼儿自是不了解，这很正常，鱼儿无需自责。”

罗容季架起胳膊，冷不防插进一句，“自左府那次见面我就注意到了，十二虹，你这是整了什么幺蛾子？眼睛的颜色变来变去。”

十二虹愣住，“眼睛？我的眼睛怎么了？”

茶羡鱼也很是吃惊，抬头，望向十二虹那双已然是汪洋碧翠的绿眼眸，迅速掏出一面随身携带的小镜子，举在手里，让十二虹仔细分辨，“少爷，您不知道吗？您的眼睛会从金色变成绿色，特别好看呢！”

“从鱼儿第一次撞见您开始就注意到了，伺候您这么久，鱼儿发现，似乎只要您心情愉悦，眼眸的颜色就会改变。”

十二虹看到自己那双浮沉绿意的双眼，有一霎那恍惚。

还以为自己会拖着这具徘徊世间千年，索然无味的躯壳直到真正的死去。

为何事到如今，浑浑噩噩，身不由己，上天又开始出新的命题。

这双眼睛，到底是要传递什么信息？

“少爷，鱼儿觉得很美。”茶羡鱼看十二虹表情有些不对，以为他不开心，急忙拉过十二虹的手臂，展露大大的笑脸，“少爷是鱼儿见过最特别的大人，少爷的眼睛鱼儿很喜欢！”

这时，对面稳稳坐着的罗容季，掀起眼皮冷冷瞥了一眼茶羡鱼，“这世间可有你不喜欢的么？”

“欸？”

罗容季合眼，自软塌上躺平身子，胳膊插在颈后，背过身去，口气慵懒，“你没有自我么？什么都是好的，都是喜欢的，都是美好的。过度在乎他人的感受，一味去迎合别人，奉承别人，你就那么不喜欢自己？”

“偶尔说出讨厌，也无人怪你。我不明白你这样是何苦。”

突如其来的冷峻评价，让茶羡鱼很是无措。

她呆呆望着罗容季背朝自己冷冰冰的背影，突然内心涌起心酸。

对啊，自己这是何苦。

总是下意识把对方的感受摆在第一位，总是怕自己做得不够好，招人生厌，怕自己身边好不容易留下的人不喜欢自己，会离开。

因为从来没有人喜欢过自己。时间长了，似乎得不到肯定也习惯了，慢慢就连……自己也变得不喜欢自己了。

十二虹抬脚，“砰！”踢了一脚对面横卧的罗容季的塌座，他搂过茶羡鱼的肩，金眸凌厉，语气不悦，“罗容季，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罗容季懒懒的嗓音从内幽幽传出，“这天下第一护犊子的人，若你十二虹只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茶羡鱼被两个人没头没脑的唇枪舌战噗一下逗笑了，一时的伤感立刻烟消云散。

她仰头对十二虹笑说，“少爷，罗大人说得对，您就别一味护着我啦！”

“我现在不是公主，只是一个去广野寻找母亲的普通女子。我深知，这趟旅程需要我不断成长，磨练自我，纠正偏差。我要学习的事还很多，要改正的缺点也很多，还希望今后两位大人能不吝赐教。”

“毕竟我最大的优点就是脸皮厚了，诶嘿嘿，鱼儿想快速成长，还望两位大人助鱼儿一臂之力。”

罗容季身形顿了顿，这才缓缓转过身来，他红眸波涛暗沉，低吟了一句，“似乎有点样子了。”

“嗯？”

罗容季揽了衣裳，放松肩膀，悠然靠在圆垫上，莹白指尖从怀里掏出那卷黄纸宗卷，“你知道我们现在要去哪么？”

茶羡鱼被问住，“呃，去，去广野……”

“广野是存在于野史游记里，千年来未被证实是否真实存在，被誉为「蓬莱仙城」的城市。”罗容季摊开卷宗，叩了叩卷宗轴面，对茶羡鱼和十二虹说：“我们现在，是去北漠。”

十二虹蹙眉，“罗容季，你在打什么算盘。”

罗容季不慌不忙，“徐兄大概不曾听说，不过我在皇室书院做主持时，有编过一套国典，上有记载——”

“世外有仙人，居蓬莱广野，引踞泉水，北漠生沙洲；荻草千仞，南疆没（mò）马蹄。国道安康，民生百顺，时现世之大同，仙人现。”

罗容季收起卷宗，赤红眼瞳风起云涌。

因第一次流露兴奋的情绪，此刻那双来自地狱的眼睛骤然亮得出奇。

他语气是坚定的刻不容缓，“广野到底在哪，南疆北漠都有可能。所以，我们先就近北上北漠，等线索足够，再调整路线也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