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爱慕

夜幕降临，后花园一片寂静，偶尔传来蛙鸣，风停树止，婆娑起舞，树林一片影影绰绰。

巨大的一轮金黄圆月，皎洁的白光照在青石板铺成的石子路上，池塘水波荡漾，一圈圈晕开，如鲛人泪珠坠落，满目漆黑不由得让茶羡鱼放慢追寻的脚步，视野黯淡，脚底时不时触到凸起的石块，茶羡鱼更是小心谨慎。

周围如笼罩模糊的光晕，隐隐约约，似在梦境。

“宝珠！！”

一团青色的小小身影正屈膝环抱自己坐在池塘边发呆，茶羡鱼赶紧扒开树林跑出去，左宝珠听到呼唤，吓了一跳，他匆匆拿手背擦了擦眼睛，站起来背对着茶羡鱼。

“你，你怎么来了。”

茶羡鱼绕到左宝珠面前，一眼就看到少年发红的眼睛和红彤彤的鼻头，左宝珠不让茶羡鱼看，举着袖子遮住眼睛大声说：“不准看！！不是你想得那样！我才没哭呢。”

茶羡鱼突然一阵心酸，她拉过左宝珠的手，还没说出口，眼泪就在眼眶打转，倒是把左宝珠吓坏了，手忙脚乱伸手拿碧色小袖去擦茶羡鱼的脸，“你，你你怎么哭了啊……是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你别哭了，我不该对你撒气的……”

茶羡鱼抱着男孩放声大哭，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道歉，“宝珠你没有错！错的人是我，是我错怪你了……你那么痛苦，我却一点儿也不知情……呜呜呜宝珠，对不起……”

左宝珠棕色的瞳仁一阵剧烈震动，他僵硬的任由茶羡鱼抱着哭，过了一会，他垂下眼睑，露出哀伤的笑容，“你都知道了啊。”

茶羡鱼抹了一把眼泪，抽抽搭搭小声说：“嗯……对不起，我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却对你摆出一副自以为是的态度。”

左宝珠装作不在意，摸了摸后脖子，“没事……我…我也有错，我不该对你的姐姐如此无礼。”

茶羡鱼好不容易止住泪，拽过宝珠的手，两人一同在池塘旁坐下。山林间拂过冰凉的风，两个人肩并肩靠着，茶羡鱼吸了吸鼻子，问他，“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左月伤大人的？”

左宝珠被茶羡鱼的单刀直入惊到一个身形不稳，瞬间面红耳赤。他虚空中慌张得不得了，上下挥舞手臂，“什什什，什么时候……你问我什么时候喜欢上的我也……”

突然像记起了什么，男孩无力的垂下手臂，额前那截炫亮的红绸带，此刻被风扬起垂至耳际，棕色的卷发随风微微飘动，声线有些暗哑，“后花园。”

“喜欢上他，是第一次见面的此地。左府后花园。”

“刚修炼成人不久时，我被一群噬魂者当做低级猎物追杀，眼看走投无路之际，我失足坠下山崖，醒来时发现自己昏迷的地方，是左府的后花园。”

“当时浑身都是伤，尤其腿部，失血过多已经失去知觉，那种情况下，我绝望得认定命不久矣，闭上眼睛打算放弃挣扎。”左宝珠眼睛微微弯起，嘴角含笑，眼眶却滚出一大颗泪珠。

“然后他来了。”

茶羡鱼听此，胸口一窒。

左宝珠转头对茶羡鱼咧开嘴笑，眼中含泪，语气满是自豪，“他来了。仿佛上天听到了我的求救，对我施以垂怜，如此巧合。”

“我发誓那场景永生也不会忘记——

一位身着素色长袍，金发在月光下粼粼发光的男人出现在我面前，他高高在上，如同天神福临，我狼狈不堪，在泥泞里奄奄一息……他见我伤重，情急之下施展了他的魂力。”

“左月伤大人的魂力？！”茶羡鱼自从看到左月伤大人身体虚弱，受伤后也只是药物治疗后，就一直潜意识认为他不是魂力者。

“月伤大人的魂力是「治愈」，他有一支随身携带的竹萧，箫声所到之处，砍伐的树桩伤口愈合，冻僵的月季在月光里再度开放，枯萎的青苔绵延成路，藏于石礁的锦鲤跃出石池……对于受伤的人，同样也有效力。”

左宝珠不由自主抚上左肩，那儿还留有没有消去的伤疤，“他为我吹箫一曲，奇迹般的，我全身上下的伤口都迅速愈合。很快，我就从濒临死亡的垂死挣扎，不出一会便恢复健全。就这样，我被他救了。”

“我本是野蛮妖兽，好奇人类生活，勤加修炼后从心所愿，但人类世界毕竟与妖兽世界不同，我要融入其中，谈何容易。”左宝珠自嘲地笑笑，“刚化人的那几天，因为肚子太饿，偷拿了包子铺二块糕点，被捉住后乱棒狠打，得亏左大人驾车出行，及时阻拦，又救了我一命。”

“二次照面，左大人认为我和他有缘，看我无名无姓也无处可去，就好心收我入府。”

左宝珠声音突然哽咽了，他抹了一把脸，抬头问茶羡鱼，“爱上自己的救命恩人，有什么不对？爱上赐名于我的人，真心爱护我的人，贪图他给的温暖，想要留在他身边……有什么不对？我不是蛇蝎心肠，做不到心如玄铁，我只是爱上了，有什么不对？”

“我不懂，为何人人都唾骂指责我，仿佛我是什么洪水猛兽对我避之不及，甚至扬言要烧死我，驱逐我，说我有辱左府名声，应当处置。我不明白，丽公主对月伤大人一往情深，就可以得到祝福，可是我，我的心意也绝对不输给丽公主啊！”

“为何左大人不留我一丝一毫回旋余地，是否是因为宝珠糟糕顶透，月伤大人认为宝珠不配对他怀有这样龌蹉不堪的感情……”

“不是的！宝珠，左月伤大人绝不是那样的人。”

茶羡鱼望着少年残留泪痕的脸，想要解释，却又无从说起，一时两人相对无言。

少年那双原本灵动的圆眸，此刻光芒殆尽，只留有空壳般戚哀，暗淡，仿佛被抽离灵魂。碧螺小衣再精致，此刻月光下也衬得如玉少年失去神采。

他像在问自己，又不像问自己，眼睛看向茶羡鱼，又像穿过茶羡鱼，望向别处。

“总之，宝珠，你没有做错任何事，记住，无论发生什么，都有我站在你这边。”茶羡鱼暗暗下了决心，她用力摇了摇左宝珠的肩，逼他回神，眼底满是坚毅，“婚约是洵皇亲自赐下的，自是不能抗旨。左月伤大人与丽姐姐两情相悦，从大局看，确实是喜闻乐见。”

“我没有爱过人的体验，你的心情我也只能一知半解，作为你的朋友，我知道我这样说对你有失公平，但我还是要说，”茶羡鱼深吸一口气，伸出手指重重弹了一下左宝珠的额头，疼得他龇牙咧嘴，一脸不可置信，“你！你竟然打我？”

“听好了！我，茶羡鱼，喜欢那个天不怕地不怕，性格倔还脾气差的左宝珠。爱憎分明，敢作敢当，自信果断，那才是你。仅仅因为爱无回应，就迁怒于人，就自怨自艾，这样的左宝珠，一点魅力也没有。”

“啊？”

茶羡鱼哼了一声，插着胳膊斜着眼睛，幽幽地吐出一句，“再这样期期艾艾、叫苦连天的，我就不和你做朋友了。”

左宝珠当真了，他急忙蹿起来，巴巴的去拉茶羡鱼衣袖，语气很是无辜焦急，“我，我不会了！你千万别不理我……”

茶羡鱼嗤一下笑出来，笑眯眯地拍拍他的小脑袋，“那行！你可得打起精神来，我看你表现……”说完左右环顾了一下，提醒左宝珠说，“夜已深，再不回去怕是少爷会担心了，我们一起回去吧，丽姐姐还找我有事说呢。”

左宝珠低头捏着衣角，踌躇了一下，小声地问茶羡鱼，“我可以与你一道去见丽公主吗？”

茶羡鱼一听，双眼发亮，紧紧拉住左宝珠的手，“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