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我的相国

将军府的后宅的一座房屋之中，羋建和公子羽两人对坐在一张条案两侧，半晌无言。

羋建望向对坐的公子羽，对方一脸平静，波澜不惊

。羋建吸了一口气，口中挤出了询问的三个字：“凝碧饮？”

对坐的公子羽轻轻的点了点头，羋建的心陡然沉了下去，残存的一丝希望化作了泡影。

公子羽却忽然也咳嗽起来，面上露出了和羋建一般无二的痛苦神情，羋建望向对方的眼神有些迷惑，等待着公子羽进一步的动作。

公子羽直起腰来，却未说话，而是向着屋外击了一下掌，一个托盘被下人端了上来，摆在了公子羽的面前。

托盘的上面蒙着一块红布，公子羽将红布揭开，红布的下面，是那日见到的三个玉樽，公子羽却未再次开口，而是从一个玉樽之中取出了一粒红丸，放入了自己口中。

片刻过后，公子羽苍白的面庞变得红润，略显佝偻的身躯挺拔起来。

屋子之中，公子羽的声音响了起来：“凝碧饮为天下奇毒，引用之后，起初并无异样，三日之后便会剧咳，痛苦钻心，十日之后，定然咳出鲜血，一个月后，便是无药可救，吐血而亡。”

对坐的羋建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望向公子羽，公子羽略微沉吟了一下，从第二个玉樽之内又取出了一粒红丸，放入了口中。

屋内再次响起了公子羽的声音：“普天之下，只有这三盏凝碧饮，原是不错，但天下也只有这三颗解药，可以解凝碧饮之毒。”

公子羽面上浮现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继续说道：“现在，普天之下凝碧饮的解药，便只剩下相国眼前的这颗了，如何选择，相国还请斟酌。”

羋建的身子轻轻的颤抖了一下，却是仍未开口，只是静静地望向对坐的公子羽，半晌之后吐出了四个字：“为何？何苦？”

公子羽平静的表情忽然起了变化，渐渐的变得狂热起来，霍然站起了身子，在房屋之中如困兽般快步踱来踱去。

一连串的话语，从口中喷发出来。“为何？姐丈！相国！想我公子羽也算是一方的豪杰，武功赫赫，心怀家国，在父王的眼中竟是不及那优柔寡断的公子亭，父王居然将王位传给了哥哥。“

“我期盼了这么多年，换来的居然是这样的结果，姬羽心有不甘，不甘心一生一世居于人下，不甘心这郑国一国之脉便流于平庸，姬羽要引领郑国走向兴盛之路。”

“无人能阻挡我前进的步伐，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姐丈英武不凡，文可定国，武可安邦，有姐丈相助，姬羽定可一展抱负，将郑国引领走向鼎盛，姬羽对天起誓，若我上位，定然可以帮助姐丈出兵楚国，以你我二人的才干，何愁不荡平天下，纵然是周天子也要礼让我等！”

羋建席坐在原地，却是纹丝未动，只是定定的望向在屋中踱来踱去，如困兽般的姬羽。

良久，幽幽的说道：“我与明月成婚三年，三年之中，听明月讲的最多的便是你姬羽，你与你胞姐最是情重，明月离世之前，最不能割舍的人除我之外，便是你姬羽了。”

说到这里，羋建停了下来，似乎陷入到了深深的回忆之中。

公子羽仍然沉浸在兴奋之中，停下了踱步，狂热的望向羋建，灼灼目光之中充满了期待。

屋子之内陷入了一片寂静，似乎一片落叶掉落的声音都能听到。

羋建的面上如冰冻一般，失去了所有的表情，深邃如海，令人捉摸不透，公子羽渐渐心焦起来，总以为自己控制住了全局，现在看来竟然有一丝捉摸不透的感觉侵蚀着他的那份自信。

就在公子羽的耐心将要耗尽的时候，羋建冰冻的表情却是忽然化解开了。

似乎是对着公子羽，却又似乎是对着自己，羋建开了口：“莫非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羋建将手伸了出去，将盛有红丸的那个玉樽拿到了眼前，捏起了红丸，放到了口中。

公子羽的目光中闪耀出了一丝光芒，脸上绽放出了笑颜，将手掌放在了半空之中，芈建默默地站起身来，将手掌迎了上去，双掌击在了一起。

公子羽一脸的兴奋，芈建却是面无表情，没有言语，转身向屋外走去，身后却是传来了公子羽兴奋的声音：“恭送我的相国大人。”

芈建的身躯轻微的抖了一下，他清楚的知道，这句话中“我的”这两个字的含义。

也许他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芈建的步伐没有停留下来，继续笃定的走了下去，始终没有回首。

桑柔、桑碧和弦歌今日都是神思不宁，芈建一早便将自己反锁于屋中，不允许任何人走近，纵然是桑碧也被拒之门外，屋中传出了阵阵的琴音。

桑碧心中惊疑不已，今日芈建的琴音不同于往日，所奏之乐均是杀伐之音，铿锵之中夹杂着一丝凌乱之意。

从晨曦初露到了日暮西山，琴音渐渐平和下来，桑碧悬着的心方才落了地。

晚饭时分，芈建从屋子之中走了出来，已然神采奕奕，精神竟然好过前几日许多，只是芈建一日之间竟然好像消瘦了下来一般。

桑碧难免有些心疼，嗔怪起来，芈建轻抚着桑碧的乌发，好生慰藉了一番。却是被桑柔看在了眼中，少不得又是一番取笑。

掌灯时分，芈建却是让人将桑碧的行李搬了出来，与自己分居，桑碧老大的不乐意。

芈建告诉众人，自己近日需要苦读书籍，寻求治理郑国的方法，要苦读一月，又命人搬了满满一屋子的书简，见芈建如此奋发图强，桑碧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得气鼓鼓的搬到了妹妹桑柔的房内。

入夜时分，芈建的房屋之中灯火通明，想来是在秉烛夜读，屋子之中不时传出的阵阵轻咳的声音，让桑碧阵阵的揪心，却又不好推门打扰芈建的苦读。

深夜之时，桑碧几次起身离榻，望向心上人的窗户，却见芈建的剪影如雕像般映射在窗上，凝然不动，虽然只是隔着一道窗户，桑碧不知为何却是心中生出了隔世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