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若离王妃

吴楚边界的卑梁城内，一座宽敞的宅院之内，一名布衣荆钗的中年妇人对着铜镜正在发呆，妇人已经年过四旬，鬓边的青丝间已然显现出了几缕白发，容颜依然秀丽，但神情之间掩饰不住一丝幽怨。

外边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一名婢女轻轻走了进来，怀中抱着一个半岁大小的婴儿，妇人转过头去，望向婴儿的眼神充满了慈爱。

“公主，胜公子已经睡了两个时辰了。”妇人满意的点了点头，将熟睡的婴儿接了过来。妇人正是楚国当今的王妃，太子芈建和公子文的生母，曾经的蔡国公主若离。

若离轻轻的叹了口气，爱怜的抚摸了一下怀中抱着的婴儿。“大王那里已经半年没有讯息了，全然忘记当年的情意了。”

婢女有些愤然。“权杖在手，人都会变的，他已经不是当年的陈蔡公了。”

若离轻轻吐出了一句话，似乎是对着婢女在讲，却又更似讲给自己听。恍惚之间好像又回到了过去的时光。

三十余年前，陈国和蔡国发生内乱，楚国先王楚共王派公子弃疾平乱，乱定之后，便封了公子弃疾为陈蔡公，一时之间公子弃疾的名号闻达于诸侯。

公子弃疾胸怀大志，没有霸占陈国和蔡国，反而将两国从新复国，蔡国国君感念弃疾的恩德，便将掌上明珠，公主若离嫁给了弃疾为妻。

当时楚共王有五个儿子，弃疾排行在末，看上去没有机会继承王位。谁料到，岁月流转，楚国发生内乱，兄弟、子侄争夺王位，弃疾趁乱使用诈术杀死了几个哥哥，出人意料的登上了王位，便是现在在位的楚平王。

初登王位的平王对公主若离一如既往，此时的若离公主已经育有二子，就是公子建和公子无双，平王遵照传统，将长子建立为太子，幼子无双立为公子，对若离公主也是恩宠有加。

那时节，一家上下其乐融融，平王也励精图治，联秦抗晋，想要称霸天下，原以为岁月无波，便如此过了下去。

谁想到，变故横生，平王为联合秦国，为太子建赢取了秦国公主为妻，谁知秦女孟赢到了楚国之后，弃疾被孟赢的美色折服，竟然将孟赢纳入后宫，本应是太子妃的孟赢，一下子变成了王妃。

一时之间，群臣哗然，太子愤然，若离愕然，而楚平王辛弃却是泰然。

若离愤懑不已，一怒之下，搬离了章华宫，放弃了锦衣华服，过上了布衣荆钗的日子。

起初平王心有歉意，还派遣宫人请若离回宫，但日子长了，往返的宫人日渐稀疏，宫中也传来了讯息，秦女孟赢几年前已产下一子，名唤芈珍，平王十分喜爱，即便几年间太子建在边塞率领楚将屡败齐国，声望大振，也仍然逐渐疏远了太子建。

唯一令若离公主欣慰的是，太子建又迎娶了郑国的明月公主。

半年之前，明月公主产下一子后离世而去。若离心中悲苦，便将芈建刚出生的儿子接到了身边，加以养育，心中释怀了许多，望着眼前熟睡的婴儿，若离的面上浮现出了一丝难得的笑容。

  房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传了进来，若离从沉思中清醒过来，惊疑的望向门外。

自己几年来生活恬淡，下人们知道自己素喜安静，没有大事断不会如此。

门外一名婢女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若离正要申斥几句，却见那名婢女满面惶急的神色，不由皱了皱黛眉。婢女急匆匆的走到若离跟前，在她耳边耳语了一阵，若离的面色骤然变了。沉声说道：“把他们带进来，记得不能走正门。”婢女诺了一声，退了下去，若离则在房中焦躁的踱起步来。

过了片刻，门外响起了杂沓的脚步声，随着声音，一男一女和两个少年走了进来。进来的正是伍子胥、桑柔、公子无双和伍平四人。公子无双见到母亲，想起几日来的奔波，心中一酸，眼圈有些发红。若离王妃却向着仅是公子无双嗯了一声，便转向了伍子胥和桑碧。王妃面色冷了下来，沉声询问了几句，面上神色变了几变。

桑柔禀首说道：“太子殿下让我等找到王妃，听从王妃安排，我等是否要在这卑梁城暂住一段时日？”王妃沉思了片刻，“卑梁城你们是不能逗留的，大王为人阴狠，定然猜到你们投奔了这里，若要活命，一定赶紧离开此地。”

公子无双一听母亲此言，有些着急。“兄长的意思想来是要我们保护母妃，若是我等离开，实在心中不忍。”

若离目光冷峻了下来：“若是我不留下与你父王周旋，恐怕你们几人难逃厄运。大难之下，岂能容得妇人之仁，无双你须要记得，欲成大事，必须果决，这方面你还要以你兄长为榜样。”

公子无双待要争辩，看到母亲阴沉的面色，竟然一时语塞了起来。伍子胥心中暗自叹道：“王妃不愧为蔡国公主，处变不惊，单是这份定力，便是寻常男子也做不到的。”

桑柔素知若离王妃外柔内刚，心中极有见地。

当下便不再纠结，望向王妃，若离面色略缓，望向桑柔。

“大王定然以为你们在卑梁附近，你们却是偏要远离此地。桑柔，你还记得楼缓吗？太子曾说，楼烦是可信之人，若有变故之时，可以借力，怕是此时他能够助你们一臂之力了。”

桑柔眼前一亮，当时醒悟，问道：“王妃莫不是让我们投奔昭关？”

若离点了点头。“你们不用挂念我，只是要把建儿的骨血带离这个险恶之地。”

桑柔面露惊讶之色：“王妃是说大王可能会对王孙不利？”若离叹道：“我们这位大王手段非比常人，若让芈珍为太子，为绝后患，可能会对胜儿动手，我们不得不防，这楚国上下弑父杀兄的事情可在少数？”

桑柔点了点头，心知若离所言非虚。但想到此去昭关路途艰险，带着一个婴儿总是不便。

低首建议到：“依桑柔所见，可将小公子暂托付与一可靠农户，待我等安定之后再将小公子接回。不然路上多有不便，怕小公子有了闪失。”若离王妃低头想了片刻，也觉得桑柔之言有理，踌躇片刻，终于狠了狠心，把怀中的孩子交与了桑柔。一切安排妥当，若离才将公子文拉倒了身边，一番谆谆叮咛。

一顿饭的光景之后，已经换作了百姓服装的伍子胥、桑柔、公子无双和伍平四人带着襁褓中的婴儿离开了卑梁城，向着未知的未来一路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