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灰飞烟灭

“我原本以为，我跟你有缘在先，将你从他身边抢回来也是天经地义。可是，我忘了你魂魂肉身都已经齐全的仙人，人一旦动了心生了情怎么可能再轻易回头？我只恨第一次醒来时不是魂魄俱全，若那时我是完完整整的，你会不会……？”他盯着她的泪眼，想求一个答案。他，终究还是放不下。

“离川。”她握住他的手：“要见无因见，拚了终难拚。若是前生……”

离川伸手捂住她的嘴，十万年前，他们曾心意相通，今日还是如此。“你看我有多蠢，我还能不懂你吗？来这天地间走一遭，能遇见你已是我的万幸，只要你余生安乐，我还遗憾什么？”

离川的身影就此消失，上空中一声龙吟响透天际，阿厌仰头向上看去，一条巨大的烛龙在她头顶上方不停游走，似是不忍离去。阿厌举着手悲痛地大喊：“离川，别走！”

烛龙目不转睛看着她，随着哀伤的龙吟再一次响起，一滴饱含眷恋的泪水从它的眼中落下，随即它的身躯渐渐消失，在空中一寸一寸化为灰烬飘散无踪。

洛煜从梦中惊醒这来，环顾四周竟是睡在一间陌生的房内。顾不上检查背后的伤口，他立即翻身下床，冲出门去。迎面走来一个端着水盆的青衣女子，竟是千年未曾谋面的青瑶。

他急切抓住她的胳膊，青瑶手一抖，水盆掉到地上，泼湿了她的鞋面。洛煜不管不顾地红着眼大叫：“阿厌呢？阿厌呢？她是不是死了？”

青瑶忍着手臂的疼痛，赶紧回道：“阿厌没事！殿下尽管放心！”

洛煜反倒愣住了：“阿厌没事？那我为什么我还活着？她不是说要把内丹换给我吗？”

青瑶突然眼眶一红，痛惜地说道：“ 阿厌确实想用自己的内丹换你性命， 但被天师祖离川上神拦下了。离川上神不愿让阿厌为你而死，就只能成全她，用他跟自己的内丹跟你换了。”

洛煜屏息一探，身体果然有颗完好无损的温润内丹，而且内丹聚集的真气比往日更充盈更清澈：“离川他竟然为了阿厌拿自己的命来换我的命，那他现在……”

青瑶低声饮泣： “已经化成成灰烬身归混沌了。”

洛煜呆立半晌，才又问：“那阿厌一定很伤心了，她如今去了何处？”

“你昏睡了一天两夜，她就在那禁地里呆了一天两夜。我们也没法进去，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出来？”

“你带我去看看！”洛煜一听便着了急。青瑶无奈，只得带他过去。

白色薄雾依旧轻轻流淌着，将几名弟子阻拦在外，他们见到青瑶连忙禀报：“师姐，我们已经喊了很久了，可元曦公主还是不肯出来。”

青瑶点点头，正待开口，却见洛煜已经大步迈入白雾。“小心毒雾！”青瑶只来得及喊出这一声，洛煜却早已经不见了人影。

却见一颗紫叶大树下，一个孤寂瘦削地红色身影正呆滞地站立着，如同石化了一般。看到洛煜进来，那静止的身影终于略微动了一下：“阿煜，你怎么进来了？对了，你身上有他的内丹，所以进来也不会有事。”

洛煜激动地一把抱住她：“阿厌，我知道你现在很伤心，可是你都在这里呆了一天两夜了。快出去吧，不然身体怎么受得了？青瑶也在担心你。”

阿厌木然地任由他抱着，眼神空洞无光：“不行，我不能离开。万一他的魂魄又回来了，找不到我怎么办？”

洛煜心里直比吃了黄莲还苦，分别了一年，她的心终于还是被离川夺走了，哪怕他已经不在了。只得忍着苦涩柔声劝慰：“离川已经灰飞烟灭，不可能再回来了。就算他回来，若是见到你这样一定也会难过。”

阿厌一把将他推开，转身跑进石洞里，洛煜也跟着她进去，看她一遍又一遍摸着中间那张平滑的大石块：“阿煜，你知道吗？从前他就是坐在这里，日复一日地为我施法，助我生出魂魄修炼人形。可是到头来，我却害得他魂飞魄散，还把他忘得一干二净。我就是个祸害，跟我在一起就会倒霉，你也走吧，不然也会被我害死。”

洛煜顿时呆若木鸡，他一直以为，自己与阿厌的两世都定了情，是离川从中作梗横刀夺爱。没想到离川和她的缘早在十万年前就已经结下，他自己才是坏人姻缘的后来者，可是这谁是谁非还如何能说得清楚？

见她如此痛苦自责，只得握住她的手好言好慰：“不是的，阿厌，你那时还是一颗刚生出魂魄的灵珠，又碰巧出了意外，谁也没想到会发生后来的事。”

阿厌流着泪挣扎：“什么灵珠？不过是颗没有心的石头。是我害了他，以前害他，现在又害他，我的罪孽已是罄竹难书、万死难赎了。”

她一直在不停颤栗，身体软得像团云絮，再无力支撑。

洛煜只将她扶住，继续劝道：“我相信离川从未怪过你，他一定是心甘情愿为你做这些事的。阿厌，你已不是十万前那颗小小灵珠，如今你有父有母，有兄长还有我。我听青瑶说，你六哥在外面守了一天一夜，现在才回去禀告你父母去了，他们二老必然也会着急赶来，你忍心让他们也在外苦等吗？”

阿厌怔了片刻，似是想到了父母难过的样子，过后却又摇着头道：“可我知道，离川的魂魄一定还会回来的，至少总有一魂会回来。他有一魂在我身上呆过，我能感应到的。这次他回来，我绝不能再错过了。”

洛煜见她魔怔至此，心中万分悲恸，这是第一次两个人挨得这么近，心却隔得那么远！若是可以选择，他宁愿自己没有被离川救下。

不能再任她这样沉沦下去，他狠下心上前一步，将痴痴发傻的阿厌抱起往肩上一扛，就大步走出了石洞。阿厌大声尖叫着，不停捶打着他的背，一会儿功夫，背上的伤口处就渗出血来。青瑶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以这样的姿势走出来，一时竟忘了上前询问，眼睁睁地看着洛煜扛着一身鲜红的阿厌腾身而起，一起消失在了云端。

丹雪皇宫的梧桐圣树下，现出两道身影，阿厌经过一路在洛煜肩头的发泄，倒是清醒了一些，双眼已经不再那么空洞无神了，只是面上还是阴郁难散。洛煜心头又酸又涩，轻轻拉住她的一只手：“我知道你怪我硬将你带回来，可你若是一直留在那里，你这心伤便永远好不了。我很感激离川用他自己的内丹换了我的性命，可我也怨他用他的死换走了你的心。以后每月初一，我都会在这棵树下一直等你，等到你的心回来为止。”

阿厌沉默地抬头看他，脸上没有半点表情，缓慢地转身向自己寝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