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烟散无痕

“阿厌！”青瑶哭着跑过去喊，阿厌早已体力不支，痛得身体都变了形，她软软地靠在洛煜身上，安静地用一双妙目看着她，嘴一张，喷出一口血来，然后又是一口，将青瑶和自己的前襟都染得鲜红。“滚开！”洛煜伸手一推，青瑶跌倒在地。

青瑶伏在地上，往前爬出两步，大声痛哭：“阿厌，对不起，是我太自私把你害成这样。我没有怀孕，连衡骗你，但他是为了我，一切都是我的错，若是你死了，我就再向师父讨一颗毒药来向你陪罪。”

阿厌胸前的血越染越多，几乎已成半个血人，所幸片刻之后，口中之血已经不再喷出。她气若游丝地说道：“师姐，你不必如此，从前欠你的恩情就当我还给你了。”又抬头看向洛煜：“阿煜，你不要怪她，其实都是我不好。是我一直心有疑虑，怕你以后也跟爹爹一样，过些年就喜欢别人不要我了。“她冲他笑了笑，眼里闪着亮光：”你是真心待我好的人，我以后再也不会怀疑你了，可我欠你的情只能等来世再还了。”

“不行，我不要等来世，我要你今生还我！”洛煜用力抱紧她，泪如雨下。鲜血再次涌出，这回是从鼻子里喷射出来，她的生气在肉眼可见的消亡。

“阿厌你别怕，你一人走太寂寞，我会让这里所有的人都先你一步去黄泉路上候着，一起作个伴！这里每一个欺负过你的人，他……都……要……死。”洛煜咬着牙，一字一句地念出最后四个字，然后发出一声长啸，衣衫随着他的啸声寸寸开裂，这里每个人都清楚地看到，他衣服裂缝中不断有道道真气溢出，化成红蓝二色的圆环灵光护住周身。“嗖”地一声响，他左手已经多了一把铿铿有声、银底黑鳞的宽身长剑，双眼变为血红色愤恨地横扫着每个人，一时之间，剑意森森、杀气腾腾。

崔天官活了一大把年纪，还是有几分见识的：这应是他把身上的封印自己给解了，隐藏的战力在一瞬间得到释放，只有极少的天才仙人才能做到自己封印又自己解封。通常封印自己的原因是战力太过强大容易引来天劫，而渡劫成功的概率仅有十之一二，今日他将封印解开，已是存了必死之心。再看他绕于周身的蓝外红内的两道真气灵光，可以断定他是能将水火两系最为相克的术法揉在一起同时修炼的异能仙者，这样的修为，早已远远超过一般的上仙。这里所有的人加起来，只怕都挨不过他手里那一剑。这可如何是好？好端端下来送个文书，竟然搞得要把命都送掉。

那些实力较弱的修仙弟子口里流出血来，只听“扑通扑通”地声响，几个弟子承受不住这种威压，竟一个个栽倒在地。阮通是最后一个进来的，就站在门口位置，看到这个景象，心中害怕，立刻撒腿往门外冲去。

却见后面那人一声冷笑，举剑虚虚一指，剑气咆哮而出，门楣碎裂，一块大牌匾掉落下来，正砸在阮通头上。阮通倒地昏厥，片匾裂成两块，一左一右正好写了“无、垢”两个金色大字。

崔天官眼见好好一个俊俏的玉面公子霎时变成狂暴的催命阎王，看他嘴角噙着冷笑，右手抱着已经奄奄一息再不能说出一句话的少女，冷森说道：“看谁还想逃？我让他第一个死！”

崔天官急得团团转：若是再不想出办法，这里顷刻间就会成为修罗场，东海少君将用那柄寒气霸道的剑屠尽每一个人，包括他自己。唯有把指望寄托在济远身上了，可是他竟也跟他的弟子一样，躲在角落只顾发抖毫无斗志。他顿时大为鄙夷，好歹也是一个渡了天劫的上仙，竟然连殊死一搏的勇气都没有。要想活着唯有靠自己了，他走上前去套近乎：“少君，您一手拿剑一手抱人，多累啊，不如都放一放，我们可以再想想办法嘛。”年轻的阎王斜晲了他一眼，冷酷嘲笑：“你是担心我使不上劲？放心，我只用一只手也能杀了你们。”

“少君，我可没欺负阿厌仙子啊？你不能良莠不分啊！我刚才可是点过头的。”

“阿厌自小孤苦，却喜欢热闹，多一个人陪着她一定更开心。”

“啊，这……这，少君，我想到办法了，阿厌仙子有救了。”他眼珠不停地打着转，踱了几步后，还真让叫他想出一个办法来。他从袖中掏出一个小巧细致的白玉瓶子，献宝一样拿给洛煜看：“少君可曾听闻西北的仙境里有一种酒叫做新人笑？”

“听说过又怎样？”洛煜赤红的双目喷出火来，这小老儿临死还要东拉西扯。

“新人笑之所以在西北千金难求，是因为它能解人忧愁，只要喝过两三杯，就会醉上好几日，醒来时还会把旧情人忘得一干二净，才有了新人笑这个名字的由来。有此忘情功效都是因为在酒里添加了这个。”崔天官晃了晃那个瓶子，继续说道：“一般酿一坛酒，只需事先加入一两滴就可以了，这才是真正的新人笑，但若是把这一整瓶都喝下去，保管一辈子都记不起旧情人。”

“你说些又是何意？”洛煜若有所思。

“阿厌仙子今日之所以毒发是因为她心中有情，若是将你彻底忘掉，心中自然就没了情，无情就无毒，就能止住血再流出，不就等于还有生的希望吗？”

“你休要骗我！”洛煜提剑指向他心口。

“怎么会骗你？这个新人笑极其稀有，本是我的上官千辛万苦搜寻来，让我顺路带去给酒仙酿酒用的。给了阿厌仙子，回头还不知道怎么向上官交代呢？”

洛煜将剑隐去，伸手一摊：“拿来！”单手拨开瓶塞，小心地倒给阿厌喝。此时，少女的耳朵也满是血污，待到眼睛流血出来，就是香消玉殒之时，但她竟然将头扭到一边，那瓶里的水倒是白白流掉了一小半。

此时济远上仙也大着胆子走过来，看着这个最小的徒儿如此固执，心里急得要死，若是她不肯喝，岂非所有人还是要给她陪葬？不免伤心起来：“阿厌啊，你怎么这么傻啊？怎么宁愿死也不肯忘记少君？人活着总还是有希望的对不对？”

“闭嘴！”洛煜一声喝，济远立刻噤了声。洛煜含泪将瓶里剩余的水都倒进自己口中，俯下身口对口一点一点渡给阿厌。崔天官看见一身是血的少女睁着一双水气弥漫的大眼睛，再无余力挣扎，却是缓缓流下两行清泪，不禁鼻子酸涩唏嘘不已。他也后悔，若是刚才拿出天官的气势来，对着那惹人憎的连衡吼上几句，或许就不会看到这种有情人黯然离散的感伤场面。

血终于没有再从她眼里流出，少女双目紧闭，陷入昏迷之中。所有人都长长吁出一口气，洛煜悲无可悲，双眼也重回清澈，他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瞧，像是要把她的面容映入眼里、刻进心里。等她再醒来，就永远不会再记得他，也永远不会再眷恋他。

缘起缘灭，如同灿烂烟火盛开之后，刹那芳华化为寂寥虚无，再无痕迹可寻。

济远上仙小心翼翼地上前说道：“少君，你就放心回去，这里有我们呢。我一定拼尽全力，将阿厌治好。”

洛煜艰难地将她放开，沉声道：“如果一年后她还没好转，东海与太清山便永结世仇，他年再遇，休怪我兵刃相见。”济远吓得魂魄几乎离体：“不会不会的，你尽可放心。”

洛煜起身，顾不上整理一下沾满血污的碎裂衣衫，便踏着凌乱的步伐，踉踉跄跄而去，没有再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