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茶馆听书（一）

山中多奇花异草，常年不会凋谢，倒是难分四季。不知春秋几度，却能辨明月今肥昨瘦。

莹莹月光下，一个青衫少女脚踏木剑，在树林中飞来穿去，身形变化多端，一会儿身体立在剑之上，一会儿整个人倒立飞行，那双纤足像牢牢与木剑黏合在一起，无论怎么扑腾飞跃，身体都不会从木剑上跌落。

“阿厌，快停一停吧，少在那里显摆了。”一个脸蛋圆润的年轻女子朝林子里喊了一声。少女闻声飞身过来，转了个圈，便稳稳落地，看那身形当真是曼妙无比。

“钟宁师姐，我哪有显摆啊？”少女开口，那声音犹如金珠落于玉盘，甚是悦耳。

“你看看你，御个剑也搞得跟玩杂耍一样，忽上忽下拐东拐西的，这不是磕碜我们只会平来直去的御剑吗？”

“看你说的，我只是想练得再熟练点嘛！”少女收了木剑，抹了把额上的汗水，将脸转过来，面貌奇丑一如从前，并不像寻常少女一长开就变得水灵。

“快走吧，青瑶师姐给你做了长寿面，让我来喊你回去。”

“啊呀，我自己都忘了，原来我今天满十四岁啦！”阿厌心中高兴，青瑶师姐像娘一样，从不忘记她的生辰。

“行了，知道你年纪小，不像我们都是一两百岁的老人。”

“钟宁师姐，你又来了，你不是既年轻又美貌，是这太清山三美之一吗？”阿厌嬉皮笑脸地说道。

 钟宁的唇角不自觉的翘起，她一张刀子嘴，素来喜欢争强好胜，但只要别人一夸，她就立马偃旗息鼓。

片刻之后，阿厌已经坐在桌边吃上了长寿面，青瑶师姐在一边笑眯眯看着她吃。玉袖也过来了，嘴里嚷着：“阿厌，我也不会做长寿面。但我给你带了一个话本子，是最新出的，特别好看。”

阿厌其实不太想看，那些才子佳人的故事她兴趣并不大，有那时间还不如多练练基本的心法武技。不过，她也不好拂了玉袖的意，伸手接过来，向她道了谢。

青瑶清清嗓子说道：“阿厌，明天我和钟宁、玉袖，还有连衡、吉祥五人要下山一趟，你就在山上好好练功。”

阿厌转了转眼珠子，好奇地问：“你们要干嘛去啊？怎么不带上我啊？”

“最近世道不太平，又有妖怪在民间现身，身为修仙弟子，斩妖除魔乃是义不容辞之事，但我们毕竟不是仙，尚需五人联手、一同降妖。你如今修行尚浅，更无法对抗妖类，还是等过几年长进些了再一同去。”

“那你们要去哪里降妖啊？”

“听说有妖怪跑去洛水城作乱，所以……”

未等青瑶说完，阿厌就急急打断：“青瑶师姐，别的地方我可以不跟去，但洛水城你一定得带上我。我是在那里出生的，那地方我熟，我娘就葬在洛水城外，这么多年都没回去过了，想去祭拜一下，求你了，带我去吧。”她摇着青瑶的手，撒起娇来。

“可是……”青瑶有些犹豫。

“别可是啦，妖怪哪有那么容易碰到的？大不了妖怪来的时候，我跑就是了，我现在御剑可厉害啦。”阿厌眼巴巴的望着，可怜兮兮。

青瑶心软了：“那好吧，若是真遇上妖怪，你就赶快跑。”

次日，一行六人御剑行至洛水城，在城中四处打探了一番，没有发现妖怪踪迹。连衡说道：“妖怪如今也与时俱进，不再是吓人可怖的模样，它们喜欢化成人形乔装打扮，混在人堆里，待相中目标才一路尾随，找准机会下手，再挖人心吃人肝。”

玉袖打了个哆嗦：“那我们六人千万不要分开，免得落了单，被妖怪看中抓去吃了。”

钟宁没好气地伸手戳了一下她的头：“你可是来捉妖的，不是来被妖捉的。真是的，还长妖怪志气灭自己威风！”

吉祥指着前面一个茶楼道：“那里人还蛮多的，我们也正好歇歇脚。”青瑶点头，领着五人进了这家茶楼，伶俐的小二将他们迎到一张居中的桌子落座，然后殷勤地上了茶水点心，笑着向他们介绍：“几位客官来得真是巧，今日新请了一位说书先生来。这位先生说书那是相当出彩，平时都很难请到的，听说他要讲一段神仙的故事，几位可要好好听上一听。”

神仙？六人都来了兴致，他们的师父就是位神仙啊。

南墙边上有个半尺高的台子，台上放了张小书桌和椅子，应该就是先生说书的地方了。果不其然，不多时就有一位五十岁左右留着山羊胡的斯文先生上了台，冲客人行了个礼笔挺坐好，一拍醒木，正式开讲：

“客官都知晓，咱洛水城里有一大河叫洛水河，奔腾不息涌入东海。这东海之下有位顶顶厉害的神仙叫做东海水君，这东海水君有二位公子，长得都是相貌堂堂，英武不凡。长子名唤大白、次子名唤二黑。”

立时有人窃笑提问：“你这说书先生，还真会胡诌。人家既是东海水君，了不得的大神仙，怎会给自家儿子起如此寒碜的名字？倒比我们这些凡间百姓还不如。”

说书先生满脸堆笑：“各位客官，实不相瞒。这些故事都是我听一位同行好友转述而来，据他所说这可是几年前的一件真事，有一位神仙酒醉之后不小心说出来的，只是这名字未敢透露，你想万一那东海水君恼了，找上门来，我等几个说书先生还有那个酒醉的神仙都要倒大霉。各位见谅，名字只是代号，若是觉得小老儿讲得还不错，还请多赐些赏钱。”

然后咳了一声，继续讲来：

“这大白公子乃一位侧室夫人所出，生母在其幼时便已去世，二黑公子乃是正室夫人所生的嫡子。二位公子虽非一母同胞，但兄友弟恭，感情甚佳。只是大白公子素来喜静，平日都是住洛水河与东海交汇处的别院里头，二公子一直都跟双亲住于那水晶宫中。有一日，大白公子外出办事时，路过一片林子，见一狼头妖怪欲对一名美貌女子施暴。那大白公子路见不平就大喝一声：“大胆妖怪，青天白日竟做出这等丑事！看我不收了你？”于是亮出长剑，向那狼妖刺去，那狼妖伸爪抵挡，只听“嗖”的一声，半只狼爪飞了出去，鲜血四起。那狼妖见大白公子着实厉害，就丢下女子向林子深处逃窜而去。

“大白公子收起长剑，便要离去。不料衣袖被那貌美女子紧紧扯住，女子双腿跪地，哭道：‘恩公救下小女子，如此大恩尚未报答。恩公怎能就此离去？”大白公子道：“我救人从不需要报答，姑娘自便就是。”那女子又道：“恩公虽不图报答，但小女子却不可知恩不报。奈何小女子身无长物，唯有这副皮囊尚能见人。恩公如若不弃，小女子情愿以身相许。”大白公子正气凛然道：“我平日不近女色，你这副皮囊于我也并无用处。”女子痛哭流涕道：“我本是孤女，恩公若是不带我走，等到恩公走后狼妖折返，我必难逃凌辱。我若能留在恩公身边，为奴为婢也是甘心。”见大白公子神色犹豫，女子又哭道：“既然恩公不愿，小女子也不再勉强。如今唯有一死，才能护住清白。”于是她就起身，向身旁一棵大树撞去。大白公子怎么忍心一个美貌女子在他面前自尽？于是将她拦住，答应带她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