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出城祭母

道长闻声过来，大声唤她名字，阿妍这才止住颤栗，大哭道：“道长爷爷，不是说好变丑一点点吗，现在我的脸连我自己都害怕呀！”

“唉呀，真是个傻孩子。”道长心虚地摸摸阿妍头上一左一右两个毛蓬蓬的垂髻，这法术他也是许久未使，火候确实有些过了。

他尽量笑得满脸慈祥，哄着这小女童：“这有什么好怕的？多看看不就习惯了吗？你这个脸呢就是要人害怕，人家才不敢欺负你。脸虽然是长在你身上，但却是给别人看的，别人高不高兴、害不害怕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阿妍将信将疑，天真地问：“那我等会儿跑到吴二小姐那里去，她会被我吓死吗？”

道长无奈摇头：“她这样的恶人，怎么可能这么轻易被吓死？”

阿妍咬牙切齿，恨恨说道：“那我就去太清山修仙，等我学了本事，就回来杀了她，给我娘报仇。”

“那不成！”道长语气变得严厉起来：“修仙讲究的是心怀善念，普济众生，你若是存着报仇之念去修仙，恐怕一世都修不成。吴二小姐现在虽然猖狂，但再过几年她的气运就会急转直下，自有她的报应。”

“道长爷爷，阿妍晓得了！”她低下头去怏怏说道。

洗簌完，阿妍便去房里收拾包裹，院门“咣当”一声被人踹开，五个壮汉气势汹汹地闯进来，一眼看到道长立在院中，这几人便是一惊：“这老道怎么还没走啊？” 原来这些都是吴府的家丁，昨日来迎过亲的。

为首一个眼头颇为活络，知道这老道有些本事，不好轻易得罪，便陪着笑说道：“我家二小姐和姑爷让我们接阿妍姑娘回府，先调教几日再送到淮安王府去，以后阿妍姑娘就可以吃香喝辣的了。”

“哦，你们柳姑爷也同意了？”

“那肯定的呀，不过他现在已经不姓柳改姓吴了。我们姑爷以后是要做官的，若是生了儿子姓吴恐被那些读书人耻笑，就先改了吴姓。”

阿妍背了个小包袱出来，冷着脸说道：“我才不去淮安王府呢？”

那些家丁看着这小孩奇丑无比，又是一惊：“你是哪家的小孩，淮安王府轮得到你去吗？”

道长捋了捋白胡子：“这就是你们吴姑爷的女儿阿妍，昨晚她娘去世，伤心过度得了怪病，今日就变成这个样子，恐怕要辜负吴二小姐的期望了。”

家丁们面面相觑：变成这个鬼样子，还怎么送到淮安王府啊？

道长领着阿妍阔步直出院子，家丁们醒过神来：若是就这么走了，二小姐那里怎么交待？

当下大喝一声，几个人都追上去将一老一小围在当中，蛮横地嚷道：“阿妍姑娘得跟我们回去，我们二小姐要见她。”

阿妍生气地噘起小嘴：“她又不是我娘，凭什么管我？”

一个家丁伸手去抓她胳膊，被道长手中拂尘轻轻一扬，整个人向后跌出两丈远，屁股着地疼得撕牙咧嘴叫爹喊娘。余下四个家丁握着拳头，想上又不赶上，进退两难。

道长斜晲了这群走狗一眼，不耐烦地道：“你们还上不上？不上我们可就走了。”

家丁们立时有了计较，道长再可怕也没有二小姐的鞭子可怕啊，互相一使眼色，就“哇哇”地叫着一起捏紧拳头围上去，只是还没有碰到人家的道袍，只看见眼前人影一晃，脸上各自“啪啪啪”被甩了好几个耳刮子，瞬间就肿得老高。他们捂着肿成猪头般的脸，再不敢上前阻拦。

阿妍看着这些人的惨相，心情顿时好了很多，上前牵住道长爷爷的手一路蹦跳着出城去了。

城外荒郊的坟地，多是一些小土包插了一块小木牌，她原以为娘的坟也差不多。没想到道长领着她在一个圆拱型的石墓前停住，石碑上清清楚楚刻了娘的名字，左下角还刻了“孝女柳心妍立”。道长昨晚问过她的大名，原来是为了立墓碑。

阿妍心中感激，却又疑惑：“道长爷爷，我听娘说过，洛水城的城门夜里都是关闭的，你是怎么把我娘带出来安葬的？而且还搭了这么多石头？”

道长心说：这小丫头确也伶俐，还能想到这一层。便说道：“我在城外有些朋友，是他们帮的忙。”

“是那些小鸟传信给你朋友吗？”

道长笑笑说：“是啊，这些小鸟可比人还能干呢。”

阿妍心想：那还是道长爷爷更厉害，连小鸟都听他的话。

祭拜过娘，就该去太清山了。

阿妍道：“道长爷爷，太清山很远吧？要不我们雇辆驴车吧，我有钱。”

道长哈哈一笑：“你是担心我老了走不动吧？不必不必，别人是要走很长时间，可我用法术快得很。来，我背你，但你得闭上眼睛不许偷看。”

 阿妍答应了，在道长背上一趴好，就把眼睛闭得紧紧的。听得道长说一声：“走了”，顿觉身体腾空而起，风呼呼地在耳边的吹着，刮得脸有些生疼。片刻之后，道长又说一声：“到了，可以睁眼了。”

 阿妍睁开眼睛，面前现出一座高山，山体巍峨雄伟，高耸入云。

“此处离山门还有四五里，须得你自己走过去。修仙之路，崎岖难行，也会像今日这般，或有人助你，但归根到底还是要靠你自己，寂寞痛苦都需你自己忍受。”

 阿妍点头，却又依依不舍：“道长爷爷，我还能再见到你吗？”

“或许等你成了仙，我们还有机会再见吧。”道长语气中也带了些许惆怅。

“道长爷爷，那你叫什么名字？等我修成仙了，就来找你。”

道长瞥了一眼脚边，正巧有一泓自山上流下来的清泉闪着粼粼波光，随口道：“别人都唤我一声清泉道长。”

阿妍吸了吸鼻子：“阿妍记住了，道长爷爷，要是我能去你家就好了，我想跟着你学本事，以后也跟你一样帮人家忙。”

道长身子微微一滞：“你是个好孩子，可我是出家道士，没有家啊！”

“道长爷爷，我会想你的。”阿妍跪下来，恭恭敬敬地给道长磕了三个头，然后擦擦不小心溢出的泪水，转头向山门走去。

道长在原地立了许久，眼望着那道瘦小背影越走越远，才叹息道：“阿妍，你莫要怪我狠心。我族规矩：仙凡殊途，凡人不得入我境内。只望你从今以后能达成心愿、一世平安。”一道金光闪过，灰袍老道竟变成一个衣着华贵、威仪非凡的中年男子，斯斯然踱了两步后便消失不见。

阿妍走至转角处，忍不住回头看，不见道长爷爷的踪影，不禁鼻头又发起酸来，好不容易忍住了哭意，却看到头顶的天忽然一暗，一个麻袋罩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