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改头换面

阿妍一听这话，扁了扁小嘴又哭了起来。妇人亦是一惊，但很快神色如常，她长叹 一声才道：“既然命格如此，小妇人也只能泰然接受，能否劳烦道长再看看我女儿的命格？”

 道长点了点头，对着阿妍的头脸一番细看，表情便有些古怪，随后说道：“大嫂，令爱的命格非同寻常，贫道学艺不精，竟未能探得啊！”

 妇人迟疑了一会儿，伏下身子作了个万福大礼：“道长大恩，还请入内稍坐，小妇人还有一事相求！”

  怜其人至将死，道长便随她进了屋。她家总共三间房，正中那间是用餐之所，前半间是桌椅，后半间是灶台，左右两道墙各开了一扇门，应是两间卧房。洛水城中穷苦人家的房舍部局多是如此。

天色已经昏暗，阿妍乖巧地点了油灯放到桌上，又去倒水来给道长喝。道长落座，见那桌上放着一个针线箩，旁边还有诸多衣料绢帕，猜想这妇人应是女红妙手。

  妇人从针线箩里抓了一把剪刀，朝着女儿慢慢走去。阿妍正在倒水，看见娘举着剪刀的影子照过来，连忙转身：“娘，你怎么了？”

 妇人不答，举着剪刀往女儿脸上戳去，阿妍吓出一声惊叫，赶紧从旁蹿出，躲到道长背后，惊恐地叫道：“我娘疯了！”

 道长上前夺过剪刀，叹气道：“大嫂，你这是何苦啊？吓到孩子了！”

 妇人抹着眼泪道：“道长有所不知，那吴二小姐在洛水城向来说一不二，她说要将阿妍送于淮安王，明日定会派人抓阿妍过去。她家势大，阿妍如何能逃得出她的手心？倒不如我先划破阿妍的脸，还能留个清白之身。”

 阿妍一双白嫩小手紧紧将脸捂住，使劲地摇头：“娘，别划我的脸！”

  道长问：“大嫂，你方才说有事相求，不防先说来听听。”

  妇人才道：“小妇人本想划了阿妍的脸，再请道长救治，莫要让她伤得太深太疼。道长你心善，刚才定是看出她命不好，才会不忍心告诉我这个将死之人。”

   “唉，你多虑了，阿妍的命格如有云遮雾笼，难以窥视，贫道也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异相，非是不愿告知啊。倒是大嫂额上的父母宫一片灰暗，想来你父母已不在人世，而且还是你的缘故。”道长搓着手直摇头。

 妇人脸色大变，泪水流淌得更凶：“道长真是活神仙。我确实做了不孝之事，年少时我听信柳康年的甜言蜜语，背弃婚约舍下父母，跟他私奔到洛水城，将父母生生气死。我也是悔不当初，才会积郁成疾。因我那时模样俊俏，被柳康年纠缠不休互生私情，才有今日被弃下堂的报应。倘若我相貌平平，断不会生出这段孽缘来。阿妍的相貌更胜我当年许多，日后必定遭人垂涎，我也不想让她走我的老路。”说完，泣不成声。

“大嫂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道长沉吟了片刻，忽然眼睛一亮：“贫道早年学过一个叫金石咒的法术，可将女子的面容变丑，将来若有男子真心爱慕与她，便可以恢复原先的容貌。大嫂可愿让阿妍一试？”

 妇人惊喜不已，这个法术真是再合适不过了，显然女儿的命确实会比她好，她看向阿妍：“道长的话你可听见了？”

姐儿爱俏，上至八十老妪下至三岁稚童，这天性哪一个能逃得过?阿妍不想变丑，可是听娘和道长的意思：现在这个相貌对她来说是很危险的。她忽闪着大眼睛，认真考虑了一会儿，伸出了一个手指答道：“好，我愿意变丑一点点。”

道长见她答应，立即念起咒语，往阿妍脸上使劲吹了一口气。妇人紧张地盯着，揉了揉眼，凑到女儿面前细看，忽然双手搭上心口，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跌坐在椅子上，嘴里喃喃道：“如此……甚好！”

道长真是个心慈的好人，又问：“大嫂，可还有什么心愿？”

妇人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道：“不知道长仙观何处？可否给阿妍一个容身之所？”她自觉所求太多，但为了女儿也只得厚颜到底了。

 道长早知她有此一问，倒也不以为意：“贫道那里不收女弟子，但我这几日听闻一个消息，离此地西南五百里处有一座太清山，那里的掌门正在广招门徒，若是阿妍去了，可以学得谋生之技。如果有更大的造化，还可以修道成仙。若是大嫂愿意，明日我可以送阿妍过去。”

“愿意愿意，小妇人再愿意不过了！”妇人欢喜得快要落下泪来。她让阿妍搀扶着进了卧房，出来时将一个荷包双手奉与道长：“道长大恩，请收下这些银子，路上也好做个盘缠。”

 道长坚决不受：“方外之人，不喜身外之物。”

 妇人再三谢过，将荷包交与女儿，让其贴身藏着，坐于椅上将所能想到的事情都一一叮嘱了女儿。末了，她疲惫又宽慰地闭上眼睛，口中低低的吟诵着什么。

 阿妍将右耳贴过去，才听清那是两句诗:“为君一日恩，误妾百年身。寄言痴小人家女，慎勿将身轻许人”。

妇人再无声息，阿妍又哭起来，这回娘是真的死了。

 夜深时，守着躺在破门板上的娘，阿妍看到门外飞来一大群鸟雀，羽色体型各不相同，将一个小院停得满满当当，它们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道长走出去，对着鸟雀低声说了几句，那鸟儿们振着翅膀呼啦啦地飞向了夜空。

 次日清晨，阿妍在自己的床上一醒来，就跑出房门，却发现娘的尸体已经不见了。正惊慌失措呢，却看见道长自外面信步而来，手上还拿了一个用油纸包着的烧饼。

  “道长爷爷，我娘去哪儿了？”

 “昨夜你娘已经下葬了，等会儿你吃了烧饼，洗个脸收拾一下，我就带你过去看看，然后我们就直接去太清山了。”

 她恍惚地接过烧饼，闷闷道：“从前爹爹也是这样买早点来给我吃的。” 

 打水洗脸时，阿妍第一次看见了水盆里的自己：两只眼睛红肿如桃，虽然自己昨晚哭了很久，可是也不至于肿得这么大啊。鼻梁塌陷鼻孔朝天，好像一个猪鼻子。从左眼到左唇上缘，被一块大红斑覆盖着，右脸虽无红斑，却满是一颗颗的麻子，像极了烧饼上的芝麻。嘴唇形状没有改变，可是毫无血色，看着十分瘆人。

她大叫一声，将脸盆掀翻于地，浑身颤栗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