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诚惶诚恐

范老爷惊得站起身来,走到范玦身前,低声问:“如何？”

范玦偷眼看了看假装写字的范少伯,压低了声音回道：“郎中说伤到了要害，需用些药，多观察几日。我已经给了郎中足够的银钱，嘱咐其尽心尽力。”

鲍氏疑惑的问：“伤到了要害？怎么就伤到了要害？我并未见有什么要紧的伤口，不过是擦破油皮罢了，伤在哪里？”

“这……,”范玦的声音更低了几度：“是极要紧的隐蔽之处……”

鲍氏一惊。

范玦接着说：“回老爷，眼下无碍，但红肿疼痛愈甚，郎中说要勤加换药，以观其后效。” 

范守己不知道是气得还是急的，背着手陀螺一样在屋子里打转。

范玦又大声说：“老爷不用太过担心，那林公子已然说了实情，并不是我家少爷打的，是摔到了石头上。”

范守己突然站下，大声呵斥：“胡说，他怎会愿意说？”

范玦笑道：“毕竟是个孩子，我有意追问细节，他说走了嘴，漏了实情。”

范守己沉思片刻，吩咐：“明日再去请郎中，一定要找好的，再多拿些银子，一定要好好看护，好好医治，不得怠慢。”

范玦答应着退了下去。

范守己转身看向鲍氏：“从明天起，不准这个逆子出门，你给我好好看住他。”

范少伯被赶出鲍氏的屋子，回自己房里思过。

鲍氏安慰范守己：“老爷，郎中不是说了再用药观察么，不会有事的。再说，林家公子都说了不是少伯伤的他。”

范守己无可奈何，无言以对，摇摇头：“你懂什么。”

鲍氏突然想起白日里的那封信，忙不迭的岔开话题：“对了，老爷，今天有封信来，不知何人，我去拿给你。

范守己展开书信，阴沉的脸上微微露出点笑意。

鲍氏见状也松了口气，问是什么人的信，老爷如此开心。

范守己一边看信，一边点头，脸上的笑容荡开，刚才的阴霾消散殆尽。

范守己放下信，对鲍氏说：“娘子，胡宝财应诏入京，不日路过祁州，邀我一见。”

鲍氏也惊喜的问：“应诏入京？莫不是升官了？”

范守己摇摇头：“信中并未言明。”

从那天起，范少伯被母亲看的紧紧地，一步都不能迈出大门。他心中惦记着雪樵，不知道雪樵和母亲怎样了？

龚雪樵家里是镇上的农户，幼年丧父，雪樵孝顺，母子俩相依为命，生活艰难。因为穷，又无兄弟，总是被其他孩子欺负。但少伯却觉得他为人真诚，忠直，与他交好，觉得雪樵有点像前世的自己。

范少伯躺在后院池塘边的树下乘凉，想着：这镇上民风还算淳朴，日子也逍遥自在，就是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离开祁州，出去见识一下不一样的盛世繁华。

“这两天可累死了，前院的角角落落都翻了个底儿朝上。” 几个下人的话飘进少伯耳朵。

“我们后院也是一样的，厨下能买到的山珍海味都堆满了库房。”

家里要来客人？父亲如此重视。少伯猜想，弄这么大动静，这不是要接驾吧？

范少伯一骨碌爬起来，往前面去找范玦。小厮跟在后边喊：“少爷，去哪？不可出门啊！” 

跑到前院，见范玦正在指挥几个下人重新摆放、打扫陈设，看范少伯跑过来，忙喊：“少爷，不可出门呀，老爷吩咐过，要在家中思过。”

范少伯定在范玦面前，一挥手说：“哎，我不出去，我问你，你们这是干什么？谁要来，如此兴师动众？”

范玦乐了：“不出去就好，少爷越发识礼懂事了。”又说：“老爷的故友胡宝财去京都上任，路过此处，约老爷相见，后日就到了。”

范少伯觉得奇怪，又问：“老友相见，何须如此铺张？”

范玦把一只手背到身后。感觉有些自豪的说：“少爷，你年纪上小，还不知世事艰难。所谓，士农工商，他是官，我们是商，虽为故友，地位悬殊，其实已是高攀。若非我家老爷与其有恩，曾资助其求学、科考，若非胡老爷不忘旧恩，我们就算能结交一二，也不可能贵步移贱地，自然是我家的荣耀呢。”

范少伯感叹道：“原来如此。你可见过胡老爷？”

“多年前见过。我从小跟随我家老爷，多有谋面。”范玦仰头望向远处，叹了口气：“唉，已经有好些年没见了，听说，胡老爷升官了。”

范少伯不禁有点期待这个胡老爷的到来了。

隔日晨起，家里就已经乱作一团。范少伯去到堂上给父亲母亲请安，见父亲浑身上下换了崭新的衣裳，却不似平日的华贵，颜色也有些清浅。母亲也精心修饰了发饰，换了衣裳，身上的首饰却少了好几件。范少伯行过礼，心里暗笑：“我这老父亲可真够谨慎的了，这么低调，是怕露富还是怕抢了朝廷官员的风头呢？”

等了一整天。直到申时过了，才有人来报说：“胡老爷进了镇子南门了。”

范守己忙带着夫人、少伯和二弟少仲，还有一众下人来到大门口等候。却听说：“胡老爷被县令请去，怕是要晚些才能来访。”

范守己长出一口气，让所有人回去休息，告诉范玦，再安排人去等，随时回来报信。

直到酉时四刻才又得知胡老爷从县衙出来，往驿馆去了，说是换了便服就来。

等到张灯的时候，胡老爷终于还是来了。身后并没有带着许多随从，只有一个老家人模样的和一个小厮跟着，手里还提着一个礼盒。

范少伯仔细看着这个皮肤白皙的男人，身材匀称，只一颗大脑袋特别显眼，满脸和气，笑容可掬。如果在前世，戴上一副眼镜，活脱脱一个标准的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原型。

都见过礼之后，其他人退下，只有范守己和胡老爷留在正堂说话。

范少伯好奇，躲去偏厅里，搬了把椅子，靠在隔墙上偷听。

寒暄过后，范守己谨慎的问道：“胡贤弟，此次进京升任何职啊？”

大脑袋胡老爷抱了抱拳：“承皇恩，此番入京就任户部员外郎。”

范守己忙起身拱手，一揖到地：“见过胡员外，小人范守己有礼了，略备薄酒，不成敬意。”

胡老爷大笑，伸手去扶范老爷，谦逊的说：“范兄这是要折煞老弟吗？我便是做到当朝一品，也不会忘记兄的恩情。” 

范守己忙不迭的说：“岂敢，岂敢，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胡员外叹了口气，接着又说：“京都，天子脚下，达官显贵云集之地，我一个从六品的小官，怕是日后行事并不似以前能放开手脚，该是步步艰难啊。”

说罢，两人举杯相敬，谈笑风生。

酒过三巡，胡员外煞有其事的说：“范兄，你可知我此次并非路过祁州，其实是有意来寻兄长？”

范守己又慌忙起身施礼道：“小人怎受得起员外如此看重？”

“哎，范兄，坐下听我说。”胡员外摆摆手，稍有称怪的说：“兄长不必如此客气，我问你，范家产业几代传承，虽在这镇上，但兰惠坊远近却也有些名气。”

范守己又欲起身客套，被胡员外抬手示意按下，接着说：“如今朝廷开放贸易，番外的商贾云集京都，范兄可有意进京？范兄若进京，兰惠坊定是前途无量啊。”

范守己听罢，略向后立了立身子：“这……”范守己停顿了一下，才缓缓地说：“此事… 小人还未想过，员外，不，贤弟，容我再细细想想。”

胡员外微微点头含笑说 “范兄慢慢想，我们先喝酒。”眼神里掠过一丝狡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