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王者归来（一）

张侗迈着沉重地脚步走出大理寺天牢，一阵狂风卷过，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

此时天色已然大黑，他抬头看了一眼阴云密布、波云诡谲的天空，知道天宝十二载的第一场春雨马上就要到来了，不由得长叹一声，他期盼着这场暴风骤雨能彻底洗涤胸中的那口恶气。

“咔嚓”一声惊雷响，紧接着一道闪电划过天际，照得天牢门前的小广场如同白昼一般。

这时他陡然发现对面狱神庙里冲出一簇人马，足足有二十来人，俱着红幞头，一手举了火把，一手拿铁尺，竟然是值守天牢的狱卒。

领头的是一个身着绿袍的，两撇山羊胡嘴角耷拉着，一双三角眼滴溜溜乱转，正是自己的死对头狱丞黄镇，人送外号“镇长安”。

黄镇带领众狱卒乱哄哄地冲到张侗面前，叫了一声停。众狱卒立时停住了步伐，独独黄镇大剌剌走上前，拱手笑道：“这么晚了，张评事到这天牢做甚？”

黄镇的职务为大理寺狱丞，从九品下，虽是个芝麻大的小官，但专司掌率狱卒,检校囚徒及枷杖之事，权力极大，大理寺天牢就在他的管辖范围。

张侗微微一笑，说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身为大理寺评事，到天牢里查验犯人，有何不可？”

张侗的大理寺评事乃是从八品下的官职，做为掌出使推覆的低级官员，主要职责是协助寺丞断案，查验犯人正是职责所在。

黄镇笑道：“张评事您可说笑了，您这是欺负我不懂规矩吗？您刚从范阳镇归来，还没有销假，这又是奉哪位寺丞的命令来巡检查验呢？”

张侗探监本来就是私自行动，哪里有命令，被黄镇一问竟一时语塞，但他向来嘴硬，双手往背后一背，傲然道：“我去天牢看个朋友，不行吗？”

黄镇皮笑肉不笑道：“您是本寺评事，探亲访友也在情理之。”紧接着话锋一转，“只不知您探望的可是郭仲翔？”

张侗知道天牢内外到处都是黄镇的眼线，自己探监这么大的动静肯定逃不过他的监视，回答得倒也爽快，“不错，我探望的就是大郎，怎地了？”

黄镇见张侗竟然大方地承认了，不由得心花怒放，奸笑道：“郭仲翔是您的结拜兄长，去探望正是人情。不过那郭仲翔可是朝廷钦犯，明日就要开刀问斩了。你现在去看他，是不是要和他串通逃狱呀？”

“混账！你竟敢血口喷人！”张侗被人诬陷顿时气得火冒三丈，上前一把抓住黄镇胸前的衣襟，直直把他提了起来。

黄镇没料到张侗出手之快，一时间竟然手足无措，只能拼命地伸手扳张侗的拳头，却发现如同铁钳一般，哪里动得了分毫。

黄镇可是吓坏了，但他强横惯了，在众小弟面前更不敢丢份，虽然喘不过气仍嘴硬威胁道：“张侗，我是朝廷命官，你碰我可是重罪！”

张侗冷哼一声，新仇旧恨涌上心头，提起那沙包大小拳头，紧盯着黄镇道：“我张弃疾打遍长安无对手也不敢妄称‘镇长安’，你个田舍汉，靠卖自己的女儿上位，狗一般的东西，也敢叫‘镇长安’？今日我就要替被你欺压的百姓出出气！”扑的只一拳，正打在黄镇鼻子上，打得鲜血迸流，酸甜苦辣咸一股脑地滚了出来。

黄镇挣不起来，但这一拳反而把他的光棍劲头惹了上来，吼道：“打得好！你还敢再打耶耶吗？”

唐时耶耶是爹的意思，张侗见黄镇敢占自己便宜，气得骂道：“田舍汉！还敢胡说！”抡拳对着他的眼眶际眉梢又是一拳，打得眼棱缝裂，乌珠迸出，也似开了个胭脂铺，赤橙黄绿青蓝紫光七彩忽的都绽将出来。

跟在黄镇后面的众狱卒都是欺软怕硬的主儿，见张侗拼了命，哪敢向前，反而不自觉地齐齐退了两步。

黄镇这下子被打怕了，立马讨饶，哭诉道：“张爷饶命！张爷饶命！”

张侗喝道：“呸！你个田舍汉！若只和俺硬到底，我倒饶了你！你如今认怂讨饶，我偏不饶你！”一松手将黄镇放下，又一拳打在太阳上正着，打得黄镇连连倒退，扑通一声跌倒在地，却似开了席，锅碗瓢盆一齐响。

黄镇不偏不倚正跌在众狱卒脚下，他们可算来了精神，呼啦一下子围上前，这个抹前胸，那个拍打后背，全都表起功来：“黄爷醒醒！黄爷醒醒！”

张侗虽然气愤，但也不敢出人命，下手留了情。虽然打得黄镇满脸是血，但并没有伤筋动骨，稍息片刻竟然挣脱众人站了起来，手指张侗狠道：“张侗，有本事你等着，我去李府尹那里去告你！”

张侗知道黄镇口中的李府尹就是最近赐了国姓的京兆尹鲜于仲通，黄镇将自己的女儿送给鲜于仲通做了九姨太，鲜于仲通就为自己这位便宜岳父谋了这么一个小官儿，不想在大理寺竟成了精了。

听他如此一说不由得怒极反笑，呛哴一声抽出了随身横刀。

黄镇见了以为张侗要拼命，吓得妈呀一声扭头就跑，径直逃进了狱神庙。

其余众狱卒见状哪个敢留，全都呼啦啦集体逃了回去，还把狱神庙的庙门关了个严严实实，显然怕张侗追进来。

就在这时“咔嚓”一声雷，铜钱大小的雨点噼里啪啦地掉了下来。

张侗抬眼望着天，又想到明日即将赴刑场的兄长郭仲翔，心中郁闷，不由得长啸一声，挥刀向天空斩去，口中高声喝道：“老天爷！你不公平！”

众狱卒躲在庙门后看得真切，一致庆幸自己逃得快。

张侗连劈数十刀，累了把刀锋一转直指狱神庙，咬牙切齿道：“老天爷，你若有灵就劈死这群奸贼，为民除害！”

话音未落，只听得一声惊雷声炸起，紧接着一道闪电径直劈在小广场上，险些伤着张侗。

张侗吓了一跳，气得大骂道：“你瞎眼了？奸贼在那一边！”

这回准了，只听得一声炸雷响，一道闪电直直地正劈在张侗身上。

张侗呆立片刻，哼都没哼一声就直挺挺倒在地上，腿抽搐了两下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