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金钗之年

晚风下的重华院丹桂飘香，中庭地白树栖鸦，冷露无声湿桂花。下人房边上植了一排丹桂，盖因夫人寄寓大公子刘年檀宫折桂，在公子幼时特特寻来，公子愈大不喜丹桂这霸烈的香气，命人远远移开。

这些年下来越发亭亭如盖，香气袭人，偌大的刘府笼罩在缱绻的丹桂香雾之下，好在如今刘年愈加自制，对这丹桂到没有这么大的成见，不然可惜了。

新进的丫鬟碧桃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分到重华院，仍是摸不进刘年身边，不免有些焦急，听着旁边的大丫鬟讲古有些心不在焉。

“诶，自从大公子得中解元以来，这丹桂香气越发清新了，很是神异。”

耳边叽叽喳喳已经讨论到了拾桂花做香囊，琢磨着做桂花糕了，碧桃借口小解从角门遁走到院中，不巧路遇青山，帮忙将文博的细软收拾到重华院。

“青山哥，小公子近来都宿在重华院么，最近姐姐们收集了好些玩具摆件想来是为小公子准备的呢。”碧桃似是不轻易间问了一嘴。

“大舅爷向来最疼爱我们小公子，早早备上玩具，我们小公子知道了定然十分高兴。”对着面前秀雅的小丫头青山与有荣焉道。

青山转过头打量了碧桃一眼，月光下看不真切，看着也太小了些，不知有没有到金钗之年。诶，好像南边遭了灾，自由之身漂泊无依，这寄身的主家宽厚到不失为一条出路。想来眼前这丫鬟也是这么来的。嗯，还是太嫩了些，你青山大爷的话是那么好套的嘛~

“碧桃，日间大舅爷提回来一篮子杏子，吩咐厨间腌新杏和杏酱，你去看看可得了，小公子心心念念了一整日，睡前提到到来不及取了”打发了碧桃，青山方才松了口气，诶，长的俊就这点不好，小丫头片子都爱粘上来，这可怎么跟将来的娘子交代。

碧桃被草草打发本在预料之中，看来是不能通过小公子进到刘年身边了，看来还得想想别的法子，有了想法故而也不伤心，面上欢欢喜喜的领命往厨房去。

太夫人母女年纪上来了，掌灯便回春荣院歇息去了。

刘婉带着弟弟儿女回到娘家保留的闺房，说过一通闲话，不免提到去姐夫任上发挥木匠才能的梁贞儒，又是一番思念。盆栽的建兰在月色之下，迎着晚风舒展身姿，“这逸红双骄花开满室生香，在丹桂的欺压下自有自己的领域与风骨。”昔日离家心心念念的所爱今日再看到竟觉得索然起来。

荔兰院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

刘年知道姐姐姐夫自成婚以来未曾分离，骤然分隔两地许久，又逢中秋，家里孤老寡幼，枕边凄清，难免思念。

怜惜之情一上来便有些收不住，“姐姐何不带着文博文茵前去看看姐夫，也好探望父亲母亲。好些年不曾相见，母亲必然想念俩外孙”

“姑妈上了年纪，况这些年不得展颜，起了心病，如何经得住路途颠簸，还是罢了。”

“这有何难，祖母思念姑母日久，有祖母相陪也好开解，晚间姑母看着可欢喜了。想来可行” 

刘婉被心动不已，因着宴席临近，不好说出来分两位老人的心，只能暂且作罢，待到办完喜宴再行分说。解决了一桩事，心头松快不少，不由又想找弟弟的麻烦。

“年弟可真是，向来最懂得引动人心又不管了，今夜姐姐失眠明日定找你算账。”

姐弟俩说了一番话，已至戌时四刻，文博文茵已有睡意。青山提着灯笼来接了，才抱着文博从荔兰院回重华院。怀中的小孩靠在刘年肩膀上，似小鸡啄米般不停点着头。

待要进入房内时突然从侧向传来见礼“奴婢见过大公子和小公子，小公子的杏子酱已经得了，厨房说腌杏还得再等两日。”引动小孩的心底深处的酸杏暴击，忽的望向丫鬟茶案上的碧青色瓷盅，一时有些纠结又有些垂涎。

看了又看，看了再看，这讨喜的模样惹得刘年径自笑出声。垂首举案的碧桃霎时间只觉得耳边有如烟花绽放，微见其颜，先闻其声，似是时间难得一见的金玉之声，又似那林间的泉水叮咚之声。一时竟无法形容，只觉着心如小鹿乱撞。

案下只见一人行近，其势如山岳，其气如雪松，近之醉人，远之不舍。碧桃假要偷偷看看这引人注目的郎君，只见一只纤长有力，莹白如玉的手抬起落到案上，觉察似掀起了盅盖，将瓷盏拿到小孩跟前让小孩品闻。再偷眼看去只觉得那手格外的骨节分明，比一般女子的手都要吸引人心。

“留到明日吧，且先给你闻闻，明日再同你妹妹一起用可好。”刘年一边逗弄小孩一边笑言，每次看到小侄子一脸馋猫样很是愉悦人心哪。

“好吧舅舅，姐姐你叫什么名，明天要记得带过来给我和妹妹尝尝。”文博依依不舍的应答，又要跟拿来杏酱的丫鬟寻得保证。

“奴婢名叫碧桃，小公子放心，奴婢记下了。”碧桃忙脆声应下，说完便随着青山等人退下。边上的大丫鬟悄悄瞪了几眼也不再管，一时只觉得使遍万法不得行，得来全不费工夫。

也不枉费她灵机一动，辛苦帮厨房的人剥杏，谁能想到一个衣食无忧的小公子对着酸不拉唧的果子这般心心念念，食之不得便寝食难安。想来还是得从这个小公子身上找法子，就是不能操之过急，露了形迹便不好了。

夜已渐深，梳洗后文博已经昏昏睡熟，安排了丫鬟值夜小心着看，有动静到上房通知。才从侧间退出，沿着檐廊回到上房，抽了一本书到榻前看了起来。值夜的丫鬟近来添了一件披风，挑灯烛，将灯盏移近了一些。

“咚!咚！”“咚！咚！”隔着街巷传来多次更声，二更已然而至，值夜的丫鬟又进来理了理床铺“大爷，该歇息了。” 方才放下手里的经集自去休息不提。

隔着院落的下人房内，透着从窗缝溜进来的月光，丫鬟们陷入熟睡，梦话映着笑声，似还有小丫鬟流着哈喇子打嗝。碧桃的床铺反倒格外安静，只见月色下一张小脸紧皱双眉，紧咬牙关，瞧着是受了惊吓仍不敢发出一点声音一般。

多年习惯成自然，谁人能想到不过金钗之年的小丫鬟曾经也是深闺小姐呢。不过物是人非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