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章 谷贱伤农的道理

  “太子殿下，善缘县有人妖言惑众，言称麦子亩产八百斤，诱骗无知百姓荒废农耕，改种所谓‘良种’。”  “太子殿下，善缘县有人鼓动民众行商贩货，荒废农事，如今一村一寨耕作者不足十人，大片农田不种谷物，任由野草滋生疯长。”  “太子殿下，善缘县有人兼并土地，一县之地尽数归一人所有。”  “太子殿下……”  经过这段时间“大刀阔斧”的砍杀，朝堂基本稳固下来。  新提拔上来的都是忠于皇帝的人，老皇帝即便隐而不出，依旧稳稳掌控朝堂。  只是，这些人大部分来自徽州，或者与徽帮有联系。  徽帮与善缘县的过节，程大路一清二楚。  善缘县小麦亩产八百斤，当地官员已经当做祥瑞上报朝廷，遴选的麦穗也一并送来，是否属实，一查便知！  如果是以往，程大路肯定会毫不留情面的说出来。  但是现在，程大路装作什么也不知道。  他知道大臣们在撒谎！  大臣们也知道太子殿下知道他们在撒谎！  但大臣们还是要撒谎！  不仅是徽州背景的大臣，还有其他州郡的大臣，纷纷站出来。  “太子殿下，农桑关系国本啊！”  “太子殿下，还请彻查！”  程大路感觉有些头疼。  善缘县在燕云十六州，而且是燕云十六州的北部边境，朝廷在那边的管辖力度微乎其微。  就算想要彻查，也得看看燕王的态度。  否则，钦差大臣大张旗鼓的派出去了，却连燕州都没过，又灰溜溜的滚回来了。  到时候，丢人的还是自己。  “此事……孤自会安排人彻查。”  然而大臣们并没有就此善罢甘休。  “太子殿下！善缘县的妖风邪气正在向四周蔓延，不仅是燕云之地，就连赵王、梁王、庆王、蜀王的地界上也都在跟风学习。”  “太子殿下！这说明善缘县跟那些反贼有染，燕王与那些反贼有来往，太子殿下明察！”  程大路双拳紧握，心中怒火蹭蹭上涨。  “诸位爱卿，孤说了，此事自会彻查，诸位这般步步紧逼，难不成要孤现在下旨？是抓回来打入天牢？还是拆家灭门，株连九族？”  “太子殿下，臣等不敢！”  “臣等不敢！”  “哼！退朝！”  回到寝宫，皇帝已经悠悠转醒。  一个眼神，旁边伺候的王公公立刻退下，顺便还带走了所有小太监。  “吾儿……今日第一日监国，朝堂……可还顺利……”  程大路帮着掖了掖被子，然后简单讲述了。  “父亲，下面的人对孩儿步步紧逼，想要让孩儿取缔善缘县的农村土地合作社，禁止农民种植良种，禁止农民抛弃土地从事工商。”  “下面的人？徽帮吗？”  程大路摇头，“刚开始是徽帮和善缘县的过节，因为徽帮炒作北方粮价，被善缘县破坏。可后面其他州郡出身的官员也加入其中，对善缘县声讨，口诛笔伐。”  “吾儿可知，这是为何？”  “还请父亲赐教。”  “徽帮有两大产业，一个是粮食，一个是盐。盐更加暴利，但粮食才是徽帮的基本盘。准确说，粮食是所有官员发家致富的根本。”  程大路点头。  这个道理他还是明白的。  历朝历代都鼓励耕读，鼓励诗书传家。  这些读书人成为官员之后拥有免税特权，也就是种地不交税。  所以他们都会疯狂买地。  乡里乡亲们也会把土地投献到官员名下，借特权避税。  几乎每个诗书传家的地主，名下都会有成千上万亩地，数量非常恐怖。  “父亲，他们是在畏惧农村土地合作社吗？既然农村土地合作社如此优越，他们为什么不能转变呢？非要死守着土地？蜀王、庆王、梁王、赵王他们都能改变，他们为什么不能效仿？若是天下都推行善缘县的模式，岂不是五谷丰登，再也没有饥馑之患？”  皇帝疲惫的闭上眼睛，缓缓吐出四个字：“谷贱伤农。”  程大路瞬间明白了。  粮食大丰收，必然会导致粮价下跌，种地的收益反而不如灾年。  这也是粮商们总是囤积粮食，炒作饥荒，哄抬粮价的原因。  如果粮食丰产丰收，势必会贱如泥土。  “吾儿，你只看明白了表象，更深层次的是——如果各地都粮食满仓，徽商就无法主导粮食市场，也不能再依靠粮食武器来周期性洗劫财富。知道为什么食盐更赚钱，但徽商更看重的还是粮食了吗？”  “父亲，孩儿明白了——百姓可以一月不吃盐，但百姓不能一日不吃粮！传统产粮地被其他地域赶超，徽商没有了粮食这个大杀器，就失去了话语权，其他产业也会全线崩溃。”  “没错！还有……善缘县靠近关外和草原，梁王、赵王靠近西夏，他们更容易获得牲畜，尤其是大牲畜。庆王、蜀王本地有矮种马，也能用畜力取代人力，而我们江南……没有这个基础，而且大多是水田，学不来农村土地合作社啊。”  一句话让程大路醍醐灌顶。  马！  对，就是这个！  善缘县有马场，这个马场还是自己参与下建设起来的。  善缘县马场不但有骑乘的马，还有一种专门用来拉车耕地的重型挽马。  其他几个反王的情况也非常相似，都能获得大量的牲口。  反观朝廷这边……  马匹一直是稀缺物资，各州郡军民拥有的马匹加在一起，也不到一万。  而且南方多水田，既不适合养马，也不适合使用马。  “父亲，我们该怎么办？难道真的要颁布禁令？百姓们尝到了实惠，根本不可能禁得住，我们的禁令推行不下去，朝廷威信扫地，颜面尽失啊！”  可是，程大路等待许久也没有等来父亲的回答。  抬头一看，对方已经闭上眼睛，陷入沉睡。  “父亲……”  程大路心中一阵绞痛。  父亲都这样了，却还要为自己费心操劳，自己真是不孝。  连这么点小事都处理不好，自己怎么监的国。  “父亲！您放心，孩儿会处理好这一切的。父亲您就好好修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