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章 是坐着还是跪着

程大路知道，自己八成是回不去了。  之前找人托关系，上下打点船工的事情。  连着请了十几桌，可对方酒也喝了、饭也吃了，女人也睡过了，可是一谈到正事，立刻跟自己打官腔。  程大路都想骂娘了。  在津门县时，自己胸口拍得邦邦响，好像天底下没有自己办不成的事。  可是谁知道，现实这么打脸。  自己头上的关系竟然也说不动。  “几千个船工，肯定有主犯、从犯以及被无辜牵连的人。主犯和从犯不好活动，这些无辜牵连的人应该没难度吧，辽东也是苦寒之地，环境比岭南更恶劣好吧。”  “这也就罢了，怎么还就走漏风声，把小爷给供出去了？他奶奶的！”  看着手上的镣铐，门窗上的铁栅，程大路心中一万句脏话。  也不知道哪柱香烧错了，莫名其妙就进了牢狱。  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出去。  该死的！  这时候，一阵哗啦啦的铁链搅动声。  “呦，这不是燕王麾下旗牌官，程小将军吗？怎么这副打扮啊？”  一个年约四旬的瘦高老者背着双手站在外面。  门开，老者抬了抬脚打算进来，可是想了想又把脚收了回去。  监牢里的环境实在不怎么好，地上污水横流，竟然连一个下脚的地方都找不到。  “行了，出来吧，换上衣服跟本官走！”  程大路愣了一下，嘴唇蠕动想要说些什么，可是一想到此地人多眼杂，立刻绷紧嘴巴。  “哎呦，程将军，对不住啊。”  “程将军来来来，小的给你开锁。”  “程将军，这是您老人家的随身衣物和行礼，您点点看有没有漏下什么。”  几个狱卒点头哈腰，满脸堆笑。  之前他们对程大路不怎么客气，原因嘛，程大路是燕王的旗牌官。  燕王在京城这边本来就不受待见，更别说一个小小的旗牌官了。  这进了牢狱，基本上是没机会重见天日了。  可是谁能想到，秘谍司的亲自过来领人。  “寻常犯人，秘谍司都是派一个小旗过来领，这次竟然是总指挥使亲自出马。”  “这哪叫领啊，分明是接！”  “姓程的将军，究竟是什么来头啊。总指挥使亲自接他？”  “总指挥使一向深居简出，可每一次出面，都是风起云涌，人头滚滚。”  “这……是要变天了吗？”  却说另一边，程大路满腹疑问。  “这位……大人……不知您要带下官去往何处？”  虽然在燕州嚣张惯了，可是进到京城之后，程大路老实本分的很。  毕竟人生地不熟嘛。  就像这次，被人整进牢狱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如果再被狱卒下点黑手，自己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就是死也白死。  “进宫！”   “啊？”程大路惊讶得合不拢嘴，“下官只是进京公干，这宫廷大内……”  领路的人停下脚步，笑呵呵的指着前方说道：“要么，你跟着本官进去。”  “另一条路呢？”  领路人指着来的方向，“要么，你自己进去！”  程大路立刻缩了缩脖子，“劳烦大人领路。”  坐在马车上，程大路脑瓜飞速运转。  他仔细想自己在宫中有没有什么亲戚朋友。  燕王一脉倒是有几个女眷嫁到京城，燕王世子也在京城为质。  难道是他们帮自己摆平了麻烦？  可也不至于招自己进宫啊。  偷眼瞄了瞄领自己出来的人，上了马车之后就闭目养神，既不说话，也没有跟自己说话的意思。  很快，马车停下来。  到了……  程大路掀开门帘，随即浑身一颤，差点一骨碌摔下去。  还以为马车在皇宫门口停下，谁知道一路开到大殿前。  寻常官员，在宫中纵马都是死罪，自己竟然坐车。  这，分明是陷害自己啊。  程大路明显感觉到周围来来往往的人往这里看，目光如刀，不怀好意。  自己就像是众矢之的，千疮百孔。  “磨蹭什么？还不快上去觐见陛下！”  “觐见？陛下？”  听到这几个字，程大路浑身都不利索了。  还好两个小太监走下来，一左一右搀扶着，这才将他扶了上去。  直到坐在椅子上，程大路依旧感觉天旋地转。  直到瞳孔逐渐聚焦，看到前方一个穿着明黄色龙袍的身影，程大路这才浑身一激灵，咕噜跪倒在地。  “臣……程……程大路……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来吧！”  “臣……不敢……”  “嗯，十几年没跪了，那你就好好跪着吧。以后，想跪也跪不了了。”  程大路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不知道皇帝为什么突然间说这些没头没脑的话。  更不知道怎么回答。  是以，他只能紧紧地缩在地上。  “程大路啊，你这些年在燕王府干得不错。”  “为陛下分忧，是臣的本分。”  “嗯……可是，你替朕分忧了吗？”  程大路额头瞬间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臣……勤修武艺、精研战阵，领兵作战，亲手斩杀的蛮族累计百人，臣……不敢有一日懈怠……”  “你是忘了你秘谍司的身份，还是忘了你秘谍司的职务？”  轰！  一句话，震得程大路脑子嗡嗡作响。  没错，他是秘谍司的一员。  这个身份非常隐秘，却没想到皇帝对此了如指掌。  “陛下……难道……秘谍司是……”  “没错！秘谍司是给朕办事的！现在，朕再问你，你为朕分忧了吗？”  程大路知道自己的身份，也知道自己潜伏在燕王府的职责。  那就是搜集燕王造反的证据。  可是一想到这个，程大路脑海中便走马观花般的浮现出这些年来与燕王接触的点点滴滴。  “陛下……燕王……忠心耿耿，恭谨本份，没有任何逾越之举，绝非乱臣贼子啊！”  皇帝没有说话，而是重重叹息一声。  程大路知道皇帝想听什么，可是那种话他说不出来。  是以，他只能羞愧的低下头。  “程大路，如果检举燕王谋反，不但能让你免除牢狱之灾，还能让你加官进爵呢？”  “臣！恕难从命！”  “朕加你为秘谍司总指挥使，秩正三品，如何？”  程大路心中狂跳。  他现在不过是燕王麾下旗牌官。  亲近倒是亲近，可品级低得可怜。  而且这个职务是燕王府的，在其他地方并不认可。  秘谍司总指挥使……  单说秘谍司，这是天子近臣，专门为皇帝做机密之事，比旗牌官高了好几个档次。  至于总指挥使，那就是秘谍司的头头，位高权重。  从秘谍司基层成员，一跃成为秘谍司总指挥使，这何止是官升三级，官升十级也不为过。  然而，程大路还是坚定地摇头。  “陛下，臣无能为力！”  “如果给你加大将军，封侯呢？”  大将军？  封侯？  程大路感觉心脏泵出的血液在狠狠地冲击太阳穴。  大将军，这可是高级军事指挥甚至最高军事统帅，将军中的最高封号。  至于封侯……  这是多少人做梦都不敢想的美事儿。  而现在，只要自己点点头，张张嘴，便唾手可得。  程大路已经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颤抖。  嘴巴在不由不住的颤动，不断地张合着，想要说些什么。  程大路紧咬牙关，牙齿咯咯响，唯有如此，才克制住心中的欲望和冲动。  皇帝哈哈一笑，“怎么？还嫌少？那么，朕把这个椅子给你，如何？”  噗通！  程大路直挺挺的趴在地上。  “臣不敢！臣不敢！”  衣袂声响！  清风来袭！  一只大手抓在程大路肩膀上。  “你！给朕起来！”  说完，那只大手便拉着程大路向前走。  程大路看着前方得龙椅，瞬间浑身蜷缩成一团。  “陛下！臣不敢！臣不敢啊！”  牛犊子一样的壮小伙，少说也有一两百斤，跟石头墩子一样，即便没有挣扎，也不是寻常人能抓得起来、拎得动的。  然而，皇帝的手很稳！很有力气！  哪怕他已经气喘吁吁，却还是坚定地拖着程大路，一步步向龙椅走去。  “陛下，臣不敢啊！”  看着程大路双手死死抓住桌子腿的模样，皇帝眼角浮现出一抹笑意。  “不敢？你是不敢检举燕王，还是不敢坐这张椅子？”  “不敢！都不敢！”  “如果，朕一定要让你选一个呢？”  “臣不敢！”  “不敢？那你会死！你娘会死！你家中的仆人会死！婢女会死！你养的狗会死！你邻居家那个叫二虎子的男孩会死……所有跟你有关的人都会被抹去……”  听到这话，程大路脑海中一片空白。  陛下竟然这么了解自己，自己一切的一切都了如指掌。  可是……  为什么啊？  自己只是一个小人物，日理万机的陛下为什么这般记挂？  为什么一定要自己检举燕王？  这种检举有意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