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啃馒头也是幸福

内循环是什么？

林天南肯定是不知道的。

他虽然见识不凡，但毕竟格局有限，受制于当今时代，他根本理解不了这种无根无源的词汇。

那小艾讲述道：“内循环涉及四大环节：劳动力内循环、土地内循环、资本内循环、技术内循环。”

“这……林某愚钝。”

“举个简单的例子，种地的人要吃鱼，打鱼的人要买酒，酿酒的人要买粮食，正常情况下他们得先把自己的产品卖出去换成钱，再用钱买东西？可如果他们三个人凑到一起，是不是一分钱不花，就完成了交易？”

“是这个道理，但是跟内循环，和善缘县分号上的现银有什么关系吗？”

“怎么没关系？关系大着呢。”

林天南立刻拱手作揖，做出洗耳恭听的模样。

那小艾说道：“我们那家村的施工队建圆楼要招募工人，肯定要付给工人工钱，工人的工钱要拿来偿还房贷，这些钱进了钱庄又要放出去成为新的房贷，房贷的银子到了我手上，又变成工人的工钱。对吧？”

“好像，没毛病。”

“这样一个循环过程中，有钱没钱根本不重要，银子压根就没有出金库一步。只要我点头，金五爷点头，我们俩共同担保，这个事情就能办成了。其他各行各业也都是同样的道理。”

林天南恍然大悟，“我明白了，分号里的钱多钱少根本无所谓，甚至有没有钱都不重要，这件事情那仙师您一个人就能运转起来，根本不需要金老五配合。那您为什么……”

“为什么要冒这么大风险，担这么大干系，救金五爷是吧？”

林天南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那小艾淡淡说道：“我是一个念旧的人，身边的人熟悉了，就忘不掉了，如果哪天少了一个人，我会不习惯。无论他对我好也罢，对我坏也罢，我都习惯了他，适应了他，我高兴的时候，会想到他们，我不高兴的时候，也会想到他们。如果他们在我身边，我不高兴的时候也会变得高兴，如果他们不在我身边，那么我高兴的时候也会变得不高兴！”

林天南有点无语，也有点震撼，最后还带丝丝的羡慕。

金老五上辈子烧了多少柱香，竟然能遇到那仙师这样的贵人。

“那仙师，我也想跟您亲近亲近。”

那小艾笑了笑，“那就看你的表现了！”

说完，那小艾端起茶杯。

林天南立刻明白过来，拱手行了一礼，然后倒退着向外走去。

他没有过多的停留，而是直接上了马车，着急的返程，因为步子太快，都没来得及踩人肉脚蹬。

马蹄哒哒。

车轮辚辚。

林天南闭着眼睛，摇头晃脑。

脸上的表情时而舒坦，时而忧愁，眉头也像波浪线一样拧来拧去。

“大侄子真是有眼无珠，错过了这么一个卧龙凤雏。竟然还要打击报复。”

“大哥糊涂啊，糊涂！”

“大房是没指望了。”

随即，林天南想到父亲临终前分家产时。

偌大的林家，都分给了大哥，自己只得了一个小院，银钱是一分没有。

林天南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那位名义上的母亲，林家的主母。

是她，篡改了遗嘱。

可是林天南什么也没说，沉默的接受了这一切。

不仅如此，他还带着妻儿登门感谢主母，一年三节从没断过孝敬，逢人便夸主母对自己慈爱。

主母去世时，林天南是守灵时间最长的，嚎哭嗓门最大的。

对于家族，林天南没有半分好感。

他比林家的仇人更希望看到林家倒塌。

只不过林家的体量太庞大了，哪怕多出几个一无是处的酒囊饭袋也败坏不光。

而那小艾的出现，善缘县的见闻，令林天南看到了一丝机会。

金老五的话又浮现在耳边。

“既然左右都是死，我为什么不能奋死一搏，求那一线生机呢？”

“你认为这是生机？”

“那么，在此之前有人趟过这条路吗？”

“没有！”

“既然没有，为什么要说它是死路呢？”

林天南大拇指摁着额角，借此来压抑脑海中翻滚不休的恨意。

他知道，自己累死累活打拼一辈子，所获得的财富、地位，也比不过林家轻飘飘的一句话。

既然努力没有意义，为什么还要努力呢！

掀开帘子看向外面，大街上满是行色匆匆的路人。

他们推着独轮车，车上满载着货物。

累了的人就把车子靠在路边休息，跟邻近的小摊小贩买点吃的。

林天南看到一个馒头店的小伙计，端着一个簸箕，簸箕里全是热腾腾的馒头。

小伙计手脚麻利的穿过人群，到了路对面。

那里，正有几个推车的汉子在招手。

马车路过时，林天南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我们几个得看着车子，不方便走远，小哥儿担待一下。”

“哪里哪里，全靠各位爷照拂小店的生意。一文钱两个馒头，咸菜一文钱一碟，除了咸菜还有豆瓣酱、芝麻盐、豆腐乳……”

林天南立刻喊道：“停车！”

递过去一块碎银子，林天南说道：“剩下的这些，馒头、咸菜、酱，都给我包好。”

小伙计捏了捏银子的块头，瞬间眼珠子溜圆。

“这位爷，您稍待……”

说完，小伙计兔子似的窜回路对面，招呼掌柜的拾馒头，然后又把咸菜碗、酱料碗全装满，这才屁颠屁颠的跑回来。

林天南点了点头，没说话。

随行的其他人接过装馒头的布包。

“爷，您要的馒头。爷，小店叫二毛馒头店，二十年老店！爷，小店的馒头个头大，一个顶俩！爷您慢走！爷您下回还来！”

小伙计跟在车后面跑了几百步，快跑到城门口了还踮着脚，恋恋不舍的挥手。

旁边的路人指指点点。

“哎呦，这不是二毛家的娃子么，都有对象了？”

“还是个有钱人家的小姐，看人家那马车，那阵仗，那派头。”

“二毛家攀上高枝了。”

“可是，为什么喊爷呢？”

“多简单，谁有钱谁是爷，这小子八成是入赘过去伺候人的，不喊爷，难道人家千金小姐喊他爷？”

“说的有道理！”

却不知道，此时林天南看着布包中的馒头怔怔出神。

他记得，当初刚分家时，自己穷得身无分文，只能帮人抄写，挣一点钱，有时候接不到活，就一文钱不挣。

家里穷，妻子又不会做饭，只能买馒头。

刚开始是上午吃馒头，下午吃馒头。

渐渐地变成一个馒头切两半，一半上午吃，一半下午吃。

林天南不记得自己吃了多久的馒头。

很久很久的时间里，他见到馒头就想吐，甚至一说起馒头俩字都反酸水。

他发誓，一定要出人头地，不让自己的妻儿跟着自己吃苦受穷啃馒头。

他要成为人上人，而不是被人肆意侮辱的牛马、随意作践的脚凳！

可是刚才，闻到馒头气味的时候，他喉头动了，嘴角也分泌出津液，一时间双颊酸楚。

那些推车的人蹲在车子边，啃馒头时候满脸笑容，幸福的笑容。

几个车夫一边啃馒头，一边互相调侃。

吃完馒头，裤腿上的馒头渣随便拨了拨，竟然没有一粒一粒的捏起来吃。

每一个人都那么的满足。

林天南随手掰开一个馒头，自嘲道：“这么多年了，还是那么熟练啊。”

然后，他动作生疏的往上面抹豆酱，又夹了几根咸菜，合起来之后一口咬下去。

那一瞬间，他的味蕾在炸裂。

眼角沁出一道泪水。

“在善缘县，啃馒头都是一件无比幸福的事，这里简直就是人间天堂。那仙师，值得毕生追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