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说话要摸着良心

得了银子，钱柏松优哉游哉的来到县城茶馆。

“马掌柜，来两壶茶！老规矩，不要好茶！”

马掌柜翻了个白眼儿。

这家伙连着十来天，天天来听书，可每次都只点两壶茶，瓜子儿、糕点、果脯什么的一概不要。

不要也就罢了，早喝完早点走就是。

可谁知道这位爷能从清早坐到晚上收摊，不把凳子腿儿坐断誓不罢休。

钱柏松仿佛没看到马掌柜的嫌弃，心中暗暗乐呵。

今天，说书人说的是一本志怪小说，里面讲了些神仙手段，玄化之术。

其中有一句：“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钱柏松立刻起哄说：“三怎么可能生万物，你说的不对。”

说书人也不解释，继续说自己的故事。

这时候来了一句：“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

钱柏松心中一动，问道：“这要是一直生下去，会怎样？”

说书任本来是不想回答他的，毕竟他对钱柏松的印象也不怎么好。

但是又怕这个听众连茶水钱都不给了，趴到外面白听，于是勉为其难的为钱柏松解惑。

“生生不息，无穷无尽也！”

钱柏松“切”了一声，“无穷无尽，唬谁呢？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然而说书人笑了笑，掐着手指算了起来。

“八！十六！三十二……”

刚开始，钱柏松没有任何感觉，还惬意的缩在椅子里，翘着二郎腿脚尖一晃一晃。

“五百一十二！一千零二十四！两千零四十八……”

钱柏松动容了，一则是这个数太大了，二则是这个数增长得太快了。

很快，后面的数字就飙升到几万、几十万、几百万。

钱柏松俩眼一翻，咕咚栽倒在地。

好在旁边的管家含了一口水，“噗”的喷在自家少爷脸上。

钱柏松刚一睁眼就悲愤大吼，“该死的泥腿子，竟然敢欺我，啊啊啊啊，气死我啦！”

想到这，钱柏松也顾不上听书了，翻身站起就要往外走。

可是刚走几步就想起来，自己点的茶水还没喝完，于是又转回身抱起茶壶。

马掌柜连忙追上去，“这位爷，茶壶不能带走啊。”

钱柏松没办法，只能张开嘴，咕嘟咕嘟灌了几大口。

管家和狗腿子们也都知道出事儿了，一个个都哭丧着脸，跟随少爷往家里赶。

“爹！爹！爹……”

钱员外闻讯立刻从屋里跑出来，一脸欢喜的问道：“儿砸，怎么着，又挣钱了？”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钱柏松满心的委屈瞬间爆发出来。

“爹！孩儿又被骗了。”

钱员外对此不以为意，自己儿子的智商，被骗并不奇怪，不被骗才叫稀罕。

“说吧，被谁骗了，骗了你多少钱？”

如果是小钱，就懒得计较了，可如果是大钱，一定要打断那人的腿。

钱柏松哭丧着脸说：“是那家村一个贼小子，他骗了我……骗了我……”

钱柏松吞吞吐吐，说不出话来。

“爹，他骗得太多了，我不知道多少。”

钱员外眉头一皱，被骗了，竟然不知道被骗多少，这叫什么事？

钱大少爷简明扼要的讲述了一下双方打赌的事，随后哆哆嗦嗦掏出二人签订的契约。

钱员外一手拿着契约，另一手掐着指头算了一会儿，随即两眼一翻，不省人事。

众人一番掐人中、喷凉水，好不容易把钱员外给救醒了。

“天杀的那小艾，竟然敢骗我儿子！该死，点齐人马，随我平了那家村！”

……

“不好了，不好了，钱员外带着几百号人杀过来了！”

正在劳作的村民听到这话，齐齐一哆嗦。

之前借高利贷的时候，大家就想到会有今天，可是真到这天来临，大家心里还是七上八下。

“钱员外不好惹啊，赶紧找小艾想办法。”

“对对对，小艾聪明，快找小艾。”

“先把门关上，快快，快把大门堵上。”

村里响起铛铛铛铛的脆响，是那大力在敲一个铜铃，村民们立刻放下手里的活朝土地庙跑去。

得知消息的那小艾深吸一口气，向周围的父老乡亲们说道：“钱家欠我们钱，很多很多钱，一辈子都还不起的钱。但是有人告诉我，钱家准备赖账了，还带了一群人过来攻打我们。”

听到这话，村民们凌乱了。

明明是我们欠钱家的钱好不好？

欠了二百两呐，现在利滚利不知道滚多少了。

虽然都打定主意赖账不还，但是看到那小艾这般理直气壮的反咬一口，村民们还是有些难为情。

但也就难为情了一瞬间。

帮亲不帮理是人们的共识，谁敢替钱员外说话，就是全村的敌人。

“钱家欺人太甚，竟然敢围攻我们那家村。”

“一定要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

“对，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

与此同时，钱员外头戴锦帽、身穿貂裘，率领八百多人气势汹汹的冲向那家村。

看着眼前高高的围墙，钱员外揪住管家左右开弓。

“这就是你说的破村子？”

“老爷，这就是那家村，我们上次来的时候还没这么高的围墙呐。”

钱员外眯着眼仔细打量，还左左右右走了几步。

他越看，心里越沉。

这村子不简单啊。

围墙虽然简陋，但是看上去稳重厚实，比县城的城墙也不遑多让。

但钱员外并不打算退缩。

自己儿子被骗得那么惨，无论如何也得出口气。

“你，赶紧的，去叫阵！”

狗腿管家挨了一脚，一瘸一拐的来到村口，叉着腰大骂起来。

“呔！里面的人听着，速速将那小艾绑了，送给我家老爷发落。否则老爷一声令下，叫你们那家村夷为平地，鸡犬不留。鸡蛋都得给你们把黄子摇散了，蚂蚁窝都得给你们拿热水灌一遍。”

那大力听了气愤不已，找了根木棍遥遥比划两下，随即嗖的甩出去。

咚！

木棍精准扎在管家胯下，嗡嗡嗡的颤鸣声中，吓得管家两腿一软瘫在地上。

那小艾站在墙头上问道：“哪位是钱员外，请上前说话！”

钱员外哼了一声，“钱某在此！”

“钱员外，我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为何无故犯我那家村？”

“呸！你欺我儿年少无知，骗他签下契约，若是识相，就自缚双手，过来请罪，如若不然，定要你们那家村寸草不生！”

那小艾从胸口掏出一张契约，当着众人的面念了一遍。

“这是你儿子主动签下的，又不是我摁着他的头签下的，凭什么说我骗他呢？而且，这十多天来你儿子都从我这领银子，占足了便宜，分明是你情我愿啊。”

钱员外怒哼一声，“混账东西！分明是你看他年少，欺他无知，骗他签下不公平的契约！”

那小艾笑了，“你身后的家丁护院、卖身奴、契约奴、佃农、长工，难道都是心甘情愿为你干活的？他们哪个不是被你一纸契约欺骗的？还公平？请问，他们谁享受过公平的待遇？”

那小艾这一番话就像平地惊雷，震得所有人脑子里嗡嗡作响。

跟随钱员外过来的，哪个不是种着钱家的地，吃着钱家的粮，欠着钱家的钱？

很多人都是家中有地的自耕农，但是灾年来临，颗粒无收，一家人为了活下去，就只能把土地抵押给钱员外，换得一些活命的粮食。

又或者家中父母、子女重病，需要银钱抓药，不得已借了高利贷，结果驴打滚利滚利，别说本钱了，连利息都还不上，一家人就只能给钱家卖命了。

就是靠着这样的方式，钱员外名下的土地越来越大，奴仆越来越多，最终成为当地首屈一指的富户。

钱员外跳着脚骂道：“别听他胡说八道！你们一个个自己摸着良心问，是你们自己找我借的，还是我摁着你们的头逼你们借的？我钱某人帮你们渡过难关，你们不感恩也就罢了，怎么还怨恨我了？”

那小艾哈哈大笑，“钱员外，你也问问你儿子，叫他摸着良心说，是我逼着他签的，还是他自己签的？同样的事情，为什么你能做得，我就做不得呢？”

钱员外知道，自己靠嘴皮子是讨不到什么便宜了，于是果断的一挥手。

“给我上！”

为了激励大家的士气，钱员外忍着肉疼许诺道：“打完这一架，每个人奖励一斤白面，有抓到俘虏的，赏一两银子，抓到那小艾的，赏十两银子！”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看家护院、佃农长工们全都激动地双眼通红，瞪大眼珠子在对面扫来扫去，寻找那小艾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