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挥戈执戟卸红妆

墨青衿微微蹙眉，看了夏柳一眼：“你莫不是又收了谁的点心糖果，要将我骗出去？”

之前夏柳这小丫头便收了村头秀才给的点心，把她骗出去了，她拒绝了那秀才的表白后回头就把夏柳好好地批评了一顿，差点儿把小丫头说得无地自容。

小丫头本性不坏，就是贪嘴了点儿。

在墨青衿的眼中，归云村里的每个少女都有她可爱的地方，或憨厚或淳朴，或勤劳或坚韧，因此她倒是喜欢与这些心思单纯的小姑娘们来往。

夏柳崛起嘴巴：“才不是呢，是芳芳想见你，但是她又说自己不好意思，所以央我来找你啦。”

芳芳？

墨青衿有些奇怪：“她自己不来找我，反倒托你来？”

夏柳偷偷的朝旁边努了努嘴，墨青衿转头过去，就看到芳芳正从树后面偷偷探出个头来，看到她以后又猛地躲回去了。

这小丫头是怎么了？

墨青衿疑惑的走过去，在树后面看到芳芳，才发现小半个月不见，原本白白胖胖的丫头瘦了不少，都看得出尖下巴了。

“芳芳，你这是怎么了？”墨青衿有些担心的询问。

芳芳略一瘪嘴，小声的回答道：“青青，你还怪我吗？”

“我怪你什么？”墨青衿一脸茫然。

芳芳吸了吸鼻子：“之前你帮我治好了脚，我还假装没好，我娘怨你来着……”

墨青衿默然，她对于这种小事压根儿就不会往心里去，没想到这个小丫头居然惦记到现在，不会是因为这件事她这段时间才都没有来找自己吧？

想到这种可能性，墨青衿又有些无语。从小就被当做男孩子养大的她还真的理解不了那些小姑娘们细得跟针尖儿一样的小心思。

“你若是不说，我都忘了这件事了。”墨青衿轻笑一声，在她的额头上弹了一下，“跟我去院子里坐会儿吧，好些天没有见到你，都不知道这村子里发生了什么事。”

“呀，你们俩又好了啊。”旁边的夏柳瞧见了，笑眯眯的跳出来。

几个姑娘一起进了院子，又端了一根长凳放在树荫下坐下来了。

“青青，这是你做的刺绣啊？”芳芳一旦得了墨青衿的原谅，又开始活泼起来。她眼尖的瞧见了竹匾里的手帕，忍不住笑着将帕子拿在手里打量，一本正经的评价道，“这是绣的……石头堆？”

墨青衿难得羞恼的抢过那手帕，黑着脸道：“这是牡丹花！”

“噗哈哈哈！”夏柳忍不住笑出了声。

院子里少女们的欢笑声搅成了一团，让树上的蝉鸣声都短暂的停了一会儿。

正说着，院子门被推开了，莫虎扛着锄头提着个竹篓走进来。

看到墨青衿难得轻松愉悦的笑着，他的脸上也带着两分笑容。

平日里的墨青衿总是安静沉稳的，就像是木头雕刻的美人，没什么生气。但是与这群十五六岁的少女们在一起的时候，她整个人却都像是活过来了，也会喜悦说笑，也会微笑嗔怒，更是教人移不开目光。

“虎子哥，你手里提的是什么？”夏柳是个活泼大方的姑娘，瞧见莫虎走进来后好奇的问道。

莫虎笑了笑，晃着手里还在滴水的竹篓，里面立刻又东西大力的挣扎晃动起来：“方才在河里捞了几尾鱼，你们中午也在这里吃饭吧。”

“哎！”夏柳脆生生的应道。

旁边的芳芳虽然依旧低着头，不过倒是没有以前的娇羞了。

莫虎打过招呼后，把锄头靠墙放着，蹲在院子里的井边开始杀鱼。

“青青姐。”芳芳扯了扯墨青衿的衣袖。

“嗯？”墨青衿一边皱着眉头打量着手里的刺绣一边应了一声。

“我定亲了。”芳芳小声道。

“定亲了？”墨青衿一愣，随后抬头看着她，“你今年才十五岁吧？”

芳芳点点头：“对呀，十五岁了。”她说得很是坦然，倒是让墨青衿想起来，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定亲的确是一件很普通的事情，虽然她还是觉得十五岁有些小了，但那只是她的想法。

凤元朝里的姑娘们几乎都是在十五六岁便出嫁的。

“订的是哪一家人？”墨青衿询问道。

芳芳的情绪有些低落：“娘说是隔壁出云村的猎户，他们家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娶的是县城里的姑娘，二儿子订的是我。前些天彩礼也送来了，等过完中秋节，就要来接我过门了。”

“你见过他吗？喜欢他吗啊？”旁边的夏柳好奇的追问。

芳芳摇摇头又点点头，片刻后才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够了，喜欢什么的……”她垂下目光，那不是她可以奢求的东西。

墨青衿一时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她费劲了九牛二虎之力逃避了这天下女子都逃不开的命运，最终站在很多男人都不能企及的高位，如今却又选择回归这条路。

但纵然如此，她的心里依旧没有做好自己以后会过上嫁人生子，操持一个普通家庭的柴米油盐的准备。

那不是她想要的，她想要的这天底下没有哪个人能给得起。

她还小的时候，常常能看到父亲后院里的一群姨娘侍妾争风吃醋，还有母亲在夜里的暗自垂泪，总是不明白为什么那些钟灵毓秀的女子都要经受这样的悲伤。

她把自己的疑惑告诉父亲，父亲沉默良久告诉她，因为她是墨勖的女儿，所以可以选择走另外一条路。哪怕这条路前无古人，她父亲也能从荆棘之中为她一人开辟出来。

但是走上那条路，她就要告别红妆，换上戎装执戈挥戟，去用自己的力量争取自己想要的东西，而不必屈居一隅将自己的希望全部投在一个男人身上。

她选择脱下罗群，卸掉红妆，沙尘覆面，马革裹尸。她也的确在这另辟蹊径的路上见到了许多无数女子未曾见过的美丽景色。

但是当这条路失去了父亲的庇护时，她除了要面对沙场征战的压力，还要面对朝廷的质疑和大臣的攻讦。

哪怕她战功赫赫，哪怕她杀敌无数，这群人终究是想要用祖宗家法将她捆绑在一个家庭之内，就因为她是个女子。

最后，他们成功了，一个弥天大谎，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这世间上再无战神墨娢璋，只余下一个墨青衿。

不知来路，不知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