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初露端倪

.初露端倪

一时间，县衙二堂内寂静非常，书案后的县爷不发话，自然也没人敢吭声，沉吟间，李士林问道：“熊师爷，这李海平与毕元到底有多大的冤仇?”

师爷想了一会才说：“没听说他们有什么冲突与仇恨，从未听说过。”

“那这个李海平疯了？有多大的胆子敢抢劫给皇上的贡品?而且还杀了四人？这么干的后果是什么？任人皆知！李海平不是年青人了，不是不计后果的人啊！而且这毕家庄，只怕也不是谁想来抢就能来抢的，这案子怎么就发生了呢？真是不可思议。看来，真得好好审一审啊。”沉思后的李士林决定由自己开始来造舆论了，先做个铺垫再说。

这回轮到师爷愣住了。这话从县太爷口里出来让他觉得也是万分蹊跷啊！这态度就这么180度急转，明明这案子是他常老爷一手做实的，于是师爷不由缓缓问道：“老爷，你对这个案子的意见怎么变了？”

“哦？变了吗？咳，我这几天看这案子的案卷，觉得疑点太多了，不得不谨慎行事。几十条人命的大案，一旦有差错，可不得了，到时一旦上司查知，只怕你我人头不保啊！”李士林故作感慨。

师爷是何等样人，几十年来官场纵横，经手的案子不下几百，凡经手的案子也自雁过拔毛，京海县百姓为什么叫他熊不正？原因就是，在京海县你想打赢官司，有理没理且不说，如果不给这位师爷奉上银两，那官司十之有九是要输掉的。但这案子师爷也算一反常态，竟然没收毕元的银子，毕元送银子来时，师爷是与毕庄主猛谈交情，毕元这人小事精明，大事糊涂，也觉得自己向来做得不错，孝敬这位师爷有时比常喜来还甚，不疑有他。

师爷在中国是一个古老的职业，汉留侯张良的故里绍兴，便以出师爷而名动天下，据传绍兴的读书人是宁为师爷不做官的。其中奥妙，说来也简单，且看留侯张良，辅佐汉高祖刘邦出生入死，立下不世功勋，汉家三杰，以留侯为首，而一旦功成，留侯却挂冠而去。于是，当韩信等功臣以各种罪名见诛之时，显现的正是留侯的智慧。师爷不要官爷的荣耀，却可以实实在在做事，志高者为国为民，志卑者也可远害全身，保自己和家人一世太平，安富尊荣，也堪称是一种大智慧吧。这熊师爷是早看破这案子的诸多疑点，也看出县太爷二话不说，就动手抓人其中是定有蹊跷。再贪婪的师爷，也是有不敢收的银子的，此番便是。熊正已经打定主意，这个案子真要宣判之时，他定然要说出自己的不同意见，表明自己的怀疑，使自己不担这个错判的责任。那时，即便大错铸成，却也没我熊正半分不是！

没料到的是县爷在此时态度急转，他也便顺水推舟，并且直指要害，“老爷，你这些日子有病，否则，我早就想与你说了。这个案子，疑点确是太多，千万草率不得，谨慎从事太对了，我举双手赞同。街上百姓，对此案也是议论纷纷，都指责我们办案不公，说我们见钱眼开。我说，现在案子不是还没判吗？结果没出来，就不能说别的。”

师爷这话说得分明啊，百姓指责县衙门见钱眼开，听熊正这话，熊正似与此事无关，从常夫人那里已经明白透彻的了解到，这常喜来是见了3000两银票就下手抓人的，熊正这话分明是在点我，嗯，此事还真要小心从事。沉吟半晌又问师爷：“那么你说，疑点都是什么？”

师爷回答说：“老爷，我们定案是要讲证据的，此案的人证，都是毕家庄的人，这毕家庄的人可是做不得证的。有什么物证？青花瓷片而已，谁能证明这瓷片确实是那贡品的？谁又能证明这瓷瓶就是李海平带人砸破的？这且不说，老爷你再仔细看看案卷，我看了几遍，越看越疑，漏洞百出，但不是经办人有什么失误，而是案件本身就有前后矛盾、不合常理之处。”

李士林一边听着师爷的话，一边翻看着案卷。心道，师爷说案卷上有漏洞，前后矛盾，自己以前怎么没看出来？毛病在那里？这要看不出来，师爷还不得说我这县官是个大草包，什么也不懂啊，惭愧！不行，得好好看一看，找出漏洞来。于是，他仔细地看起案卷来。仵作的验尸单上，文字比较多，就先从这里看起吧。从住址，姓名上看，都是毕家庄人，从年龄上看都是年轻人，年龄最大的一个还不到五十岁。都是刀伤，而且都是从背后一刀毙命，死亡时间是在验尸的当日上午。嗯，不对啊，怎么是这个时间？还有，如果是打斗的话，怎么全是背后中刀？不对，不对，这就是问题所在。好，就以此为突破口，于是他对师爷说：“把仵作找来。”

“好吧。”师爷听了点点头，心里嘀咕：嗯，一定是看出毛病了。他到门外叫一个站岗的衙役去叫仵作，回到室内问：“老爷，看出事来了。”

“嗯，得好好问一问。”李士林答道，他想：不光你能看出事来，老爷我也能看出事来，等着瞧吧，我还能看出更多的事呢。呵呵，穷秀才忽而为官，这心态也自还是平民心态。

仵作来了，一个中年人，非常干练，一看就是行家里手。原来，他父亲就是本县的老仵作，他从小就跟着父亲学，耳濡目染，也积累了一定的验尸知识和经验。到他父亲退休，他已经成人，在这方面已能挑起重担了，当时的县令也就起用了他。开始几年，父亲还时常帮帮他，哪有不对的，也提个醒。到后来，父亲看儿子检验的情况，有时超过了自己，也就放心了，再也不在后边说什么了。这一晃，这仵作在京海县效力已二十多年了。

“老爷，又有案子了嘛？”仵作行完礼问。

“不是，还是毕家庄的事，我问你，毕家庄被杀的人尸体埋在哪里？”李士林问。

“老爷，你怎么忘了，当时毕庄主要把尸体留下，说家属要求留下就地安葬嘛。你答应了他们的要求，把尸体留下了。”仵作用怀疑的眼光看着老爷，心想：这才几天的事，老爷怎么就忘了呢?

“啊，是有此事，我是说，他们现在把尸体埋了吗？”李士林掩饰着。

“应该是埋了吧。”仵作不敢十分肯定。

“现在是冬天，尸体就是埋了也不能坏，你去安排两辆马车，咱们去把尸体拉回来，重新再验。还有，我看尸格单上有死亡时间，这个死亡时间准吗？李士林问。

“没错，肯定是没错，老爷，你对死亡时间有疑问吗？”仵作暗想：老爷来到此当县官也二年多了，以前可没见到他对案件问得这么详细的，死过去一回，怎么好似人一下子变得精细起来？

“好，没错就好，快去找车吧。”李士林吩咐着。

“好，这就去。”仵作答应一声，转身走了出去。

接着，李士林吩咐道：“叫李班头带十个衙役，师爷，你也与我一同去毕家庄走一回。”

“好吧。”师爷答应着，放下手头的事，随着县太爷一同走出二堂。一行十多人，一顶小轿，两辆马车，直奔毕家庄而去。

走了一个多时辰，毕家庄已在眼前，抬眼望去，李士林不由一惊，好大一座庄院。只见围墙高筑，这围墙修得煞是雄伟，从墙外望去，根本看不出庄内是如何光景。太阳此时升得正高，金光洒落，一片明媚中，毕家庄俨然一个坚固的城堡。

作为一个穷秀才，这之前李士林与毕家庄是素无来往，今日见这毕家庄是这般雄伟，颇为震撼。这更坚定了李士林的判断：李海平一案是冤案，已然无疑。李士林此时又在心中琢磨，北京城里的帝君，到底是否知道，如今大明的子民到处在修筑这样高墙壁垒的庄院，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草民毕元却敢筑此高墙，形成一个独立的城堡？又一想，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倘若官府能保得了老百姓的平安，百姓又有谁非要筑这么高的墙啊？如今这世道，倭寇横行，衙门只管对百姓盘剥，有钱有势的高墙壁垒，成为庄主，无钱无势的农民，不得不依附于之，慢慢连土地也归了人家，庄中的贫苦农民最终就都成了雇农，然后日子能过得如何，就又全看庄主的了。这毕家庄庄主毕元虽然霸道狂横，毕家庄的庄民似乎人人还都念叨着毕元个好。怎么这毕元就非要陷害李海平呢？李士林百思不得其解。此番到毕家庄来，是与这位庄主第一次正面交锋，结果会如何，不得而知；自己又能否抢得尸体，占得先机呢？

早有一个衙役去报了信，毕元早早已带了人到庄门口迎接。

衙役飞马来报，毕元大吃一惊！这知县老爷亲临毕家庄，本是一件大喜事，可不知为何，毕元但觉心上不安，这些日子，满县城除了议论李海平的案子，就是议论这位县爷了，这位县爷死而复生，令百姓们顿生敬畏。自佛教传入中国以来，中国人无论信佛与否，却都更加的敬畏鬼神。民间有言：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常喜来大难不死，如今已蒙上了一层神秘色彩。此番这位神秘的死而复生的知县老爷直奔我毕家庄来，到底是福是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