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少女之心（1）

果然不出所料，薛如丝在一种巨大的焦躁不安里守候了一整天，她几乎心惊胆战地想到一次意外的事故把她的男友搁置于水深火热中，甚至是生死未卜中，因为她对那个男人的去向与消息一无所知，于是她一会儿变得神慌神恐，一会儿坐下来心神不安地祷告，一会儿又去到窗口极目了望，她变得六神无主，深重的焦虑像一个吸血的刽子手从她娇美的身体里吸取着，她的精力和美丽的神采正在被源源不断地抽取，像可怕的烈日在蒸发着绿枝的水份和活力，正在变得萎蔫呢，她伤心且苦涩。

成长的季节里，她没有遭受过风吹雨打，高处多好的林荫庇护着她小心而快乐无虞地慢慢长大，只有和风细雨才会从绿枝间洒落下来，把她整个童年和青少年时期弥漫，像一株富贵珍稀的兰草，一个高雅的本性长成了一种高雅的风采，于是变得婷婷玉立，暗香袭人。在此之前，她的一切都是那么地顺利和自如，快乐和阳光深宠着她，从来没有从她的生命里离开过，她的眼睛始终有一种熠熠动人的光彩，以至在她很小的时候就有人赞美和夸奖了，“这个女孩长着多么好看的眼睛，将来会长成一个大美人呢！”后来，夸赞之辞就一直伴着她走过每一个春夏秋冬。她的眼睛被赞美了千万回，她的嘴唇和鼻子被赞美了千万回，她好看的肌肤和面色被赞美了千万回，她越来越完美无缺的身姿被赞美了千万回……从各种各样的赞美可以看出，她的确是造物手下最为精致的杰作。因为幸运，她还没有尝过眼泪和苦涩的味道。

但这一回她受苦了，窗口的明媚似乎倏忽之间就被袭卷而来的阴翳拉下了舒展的帏幕，把她的心境和视线一块儿投放在阴暗沉沉里。她双眉紧蹙，像锁上了千万条的链痕，把她的清纯无忧严密的压住。在好像丢魂落魄般的煎熬里，尤其当夜色漫天卷地而来的时候，当整个地球就要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的时候，她每一分每一秒种都似乎有可能窒息，因为没有受过打击，她的心理承受能力因此凸显出了它在面对突发事件时所表现出来的脆弱，几乎是不堪一击，所以她倍感孤独无助，倍感头晕目眩，倍感在天空行走的太阳摇摇欲坠，她有些看上去憔悴，疲乏而无神了，这就是仅仅一个日子对她造成的影响和损伤。

可想而知，如果一个完整的夜晚把全部的黑暗像毒汁一样注入那个心地单纯的少女的头脑，她会落到怎样悲惨而伤心欲绝的地步呢？爱情，对一个天真烂漫的女孩而言，它就是多姿多彩的天空和未来，失去它的结果和春天凋残了五颜六色的色彩一样，那还有什么希望和快乐可言？生机勃勃才会让人充满信心，充满热爱。夜色越来越浓，她变得越来越蜷曲，几乎要缩成一团了，像是结束了所有的幻想和打算，那些生活而热烈的气息收敛了，凝固了，沉没下来。那双无比清澈明亮、美丽诱人的眼睛因为心情失落而丢失了它原有的丰富多彩的神情，虽然依然迷人，但它表现出令人伤感和矜怜的空洞，像是被掏空了的宫殿，充满冷清和寂寥。

往日，她把那间小小的出租屋看成是一个温馨迷人的地方，虽然简陋，却能给她们快乐和遐思，就像一个并没有花团锦簇的绿枝给振翮待飞的鸟儿以蔚蓝的远方和就可得到的自由辽阔。这晚因为未可测知的结果让她感到陷在了最漆黑的深处，小屋也就成了繁衍恶魇的窟窿，那些美好情思正在这里葬送呢，如果不尽快找到让它们苏醒和活复的法子，这里将埋葬许多的心思，将变成一处催人泪下的墓地。

就在她被一天的苦难折磨得恹恹欲睡的时候，半掩的门被轻轻地推开了，若有所思地探出一张脸来，虽然几乎没有声响，但那个困苦不堪的少女还是敏锐地感觉到了发生在这个环境里的微妙变化。就在那一瞬间，她身体里已经歇止了的喷吐活力的泉眼立即恢复了曾有的功能，因为体内潜存着一种爆发的巨烈冲动，所以它奔淌出了比以往更加蔚为壮观的激越生命之青的活水，堪称一种前所未有的动人片刻。

她好看的双眼立即闪烁起来，泛动着忽悲忽狂的熠熠光彩，嘴角噏动着，处在一种似语末语的微微抽动中，它是激动的结果，是心里浪花起伏不定的结果。紧接着，神情活了，容貌活了，浑身上下的美色与性感活了，恢复的状态里更有一种隐隐约约的鲜美，像芙蓉的花枝从浪里刚长出的时候，带着欲滴的水珠，带着神气活现的灵性。因为它是一个动的过程，所以比平日里更能看清楚一个生命的活样，更能诠释生命的本美，在这个瞬间也更容易被触动和启发，思想在这一刻里迅速衍生着，像是光芒四射。

她的双眼突然涌满泪水，很酸，很甜，百味俱全。

她突然站起身来，从一种恰到好处的优美姿态落入他的双手环抱里，她的心也随同一齐落入，于是她的世界消逝在他的天地之间，像一个成熟的果实被风一吹从它翠绿的枝叶里消逝落入丛林，溅起甜美的低吟，产生花一样的涟漪，那涟漪就温柔地缓缓推动着她们的心扉，他们的全部感知感觉就像遭遇不幸的可爱的光明从夜里醒来到处轻摇，要打开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

快乐又旋转而来，幻想又翩翩起舞，四周的一切存在开始眉开眼笑。爱情对喜爱幻想的少女而言真是有一种烘云托月般的美感，把她的心思渲染得如火如荼，以至于全部失落的感觉都快乐起来，像是暖风从南方到来，到处都生长燕语呢喃和花红柳绿的派派生机和喜悦。

等到她们心潮澎湃的浪峰过后，他才把她扶起，把搁置在门口的芙蓉带入她的视线，和着水滴与泥巴移植到了玻璃缸里，像把一个灵性之物移植到她的心潮。她目睹着他的一举一动，心情越来越激动不已，心里甜蜜地叫着，“像一个壮举呢，多么不朽的行为举止啊，我为此赞美，怀念不忘！我想，它会让我感动到海枯石烂的时刻，它真是能搏得女人的欢心。”刚才还在一种沉厚难澄里的思想，这时光芒闪烁起来，像发光的霓虹呈现出一种异彩纷呈来，望不到边的动人景象在高空和远处同时拉开了遮掩的帏幄，展现出种种令人赏心悦目的可观来。

那个热情正在变得炽热的少女正要给自己最多的幻想，她要打开屏蔽大脑的门，要完全突破某重狭隘去到洋洋大观的高度，俯瞰万水千山和万代千秋，把她的美丽心事有选择的镌入名山大川的巨石里，在历史的风风雨雨里年年岁岁地荡响，她渴望一种永恒不老。因为青春正茂，她想一切事情都来得随心所欲，每一个念头都可以自由无拘地扩张到一个广阔的原野，扩张到物种丰饶的水滨，湾滩，沼泽，海岸，思想因为可以快速地流转可以平安无事地穿越任何高度和人迹罕至的深渊，可以不受时间与空间的局限，所以它比翅膀拥有更加美丽的自由和更加辽阔的天空，更加逍遥自在。

她正要奔赴童话般的世界呢，爱情给了她可以随意搜集的任何色素，给了她想要得到的贝屋和琳琅满目的珍稀珠宝，以及皇冠，花园，碧水，蓝天，她似乎成了一切优美之物的主人，她陷在一种金碧辉煌的遐思里了，像快活的鱼儿在浪里吞吐幸福的水沫，整个大海就在它的尾的摇摆里碧波荡漾。

这时，李慕感到一种莫可名状的眩晕，紧接着天翻地覆起来，一天来对生命的过度支付使他陷在了一种极限的虚脱里，那团在身体里潜处了将近半日了的冥火因为扼制它的力量被放松就立即冒窜出来，一下子就使他的生命着火了，烧得炙手。

他很快就迷迷糊糊了，倾倒在一张椅子上，呓语不断，全部是“爱”和“情”之类的倾吐，这种可怕的情景使得那个毫无堤防的少女惊惶失措，像所有胆小的女生一样，她也非常害怕一个人在黑暗里行走，依稀可见的陌生的环境更加让她望而却步，似乎那里的每一个影子每一个支愣的形状都有可能是生命的敌手，都有可能发起进攻和进行阴谋地跟踪与迫害，都握着凶器或者天生着利爪和獠牙，总之，心智不但未能很好地排忧解难，反倒臆造出应有尽有的怪诞之源，无穷多的狰狞之物，把一个弥漫着恐怖的世界井然有序地拼组出来，人类往往这样自我恐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