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小雅•无羊

"世朴，传儿，你们看这前院，四围方正而中原虚空，格局过于规整严肃。"

"可否打造山石、曲水、亭阁以破其局，打造无需繁复，只求通幽。" 老太公的指点不仅到位而且专业。

"可在石景亭阁之间，或峰回路转处摆放席凳。将来或一二人，或三四友，品茗饮酒、畅舒胸意，如何？

"父亲大人胸中有沟壑，小子叹服！"赵淳跟随父亲行商多年，也是第一次知道老太公能有此见识。

"这方正之园经父亲大人如此调度，似变园林一般，自有清风徐来之意。"

赵淳所言不假，即使二世为人的赵传，也没想到大父有此神来之笔。

本来只是想假大父之名，在宫中取银钱时方便。没想到大父竟是腹有蓝图成竹在胸。

"大父，请再去后院看看吧，小子想将后院打造的更加精致一些。"赵传如小舔狗般地急忙接话。

有大父这么好的设计师，赵传那些只有初步概念的计划终于可以落地成形。

......

"大父，即有雅舍定有雅集，新开的酒肆应该也有个名字。请大父起名。"赵传对大父可谓佩服的五体投地，事事都愿请大父指点。

"小子偷懒。这等小事何需老夫做主。你自忖度即可。"老太公可不会上当，不能总被利用呀。

"大父，周礼即有起名七不准之禁忌，且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名当是最重之事。岂可儿戏。"

赵传耍起赖来丝毫不比破局的能力差，竟让老太公无言以对。

"传儿，别在大父跟前无赖，名字自己去起。"赵淳早看出儿子故意逗老太公，怕他玩兴过大反招议论，急忙出言阻止。

父亲发话了赵传也不再胡闹，嘻笑着从袖中拿出一纸。"大父，父亲，这是小子私忖的名字请过目。"

"唉，你这孩子越来越淘气。即有名字快快拿来。"老太公也不会真生气，伸手拿过去细看。

"旨酒轩，嗯，这旨酒二字是来自诗经吧？"

"是的。小子取《诗经.周颂》中"旨酒思柔"之句。"

"嗯，旨酒思柔，旨酒轩，香醇和柔的美酒。好！好名字。"老太公对这个名字也是非常满意。

赵传对前一世那些将地名、人名或者财富愿望当名字的商家一直心存腹腓。他更愿意从诗词歌赋中选择自己喜欢的名字。

......

赵传依照大父的指点，画出了旨酒轩的设计图纸，交由父亲安排修葺和装饰。

"传儿，旨酒轩施工暂时不能开业，城西的铺子怎么办？"

"父亲大人，小子想先将城西的酒肆开起来，城西的胡商生活清苦，新开的酒肆定会受欢迎。"

......

"朵斯（暗表：朵斯是胡语朋友的意思），朵斯，这是某的弟弟赵传，他要在咱们这儿开酒肆。都来喝酒呀。"

步鹿根真有大哥风范，不等酒肆开业就领着赵传一个毡房一个毡房的拜访起来。结果，早上刚刚打过招呼，下午就跑来赵传的毡房买酒喝。

"传阿弟，你家酒坊做的胡酒为何有这么多口味？与我们之前喝的胡酒不一样呀。究竟哪个好喝？"

步鹿根介绍的胡商都是豪爽性子， 看到摆满柜台的美酒就争抢着伸出自己的酒囊。

"各位朵斯，酒的口味多就每种都尝一尝吧。看看究竟喜欢哪一种呀。"

"今天是开业大酬宾，所有的酒钱减半收呀。"赵传的新名词胡商们多听不懂，不过少花钱多喝酒，这事儿每个人都听懂了。

胡人善歌舞，有酒助兴的歌舞更加欢畅。毡房里施展不开，就将酒席搬到外面空旷之地。白天没喝足，晚上接着喝。

于是，城西的胡人聚集区，堆起的巨大篝火成了洛城最大的酒肆。

背井离乡的胡商们，借着歌舞，乘着酒兴，尽情地挥洒着离乡的凄凉，行商的辛苦，以及远离亲人的孤寂。

"谁谓尔无羊，三百维群。谁谓尔无牛，九十其犉。"

"尔羊来思，其角濈濈。尔牛来思，其耳湿湿。"

"或降于阿，或饮于池，或寝或讹。"......

一首首带着真挚情感的胡地歌曲，唱出了胡人的乡愁，唱出了胡商的眼泪。

一支去离愁的曲子，也温润了赵传的心房。赵传又何尝不是背井离乡呀。

胡商们生意结束还能回家，还能见到亲人。而赵传却是再也回不去了。

......

"传，我们分手吧。" 相爱六年的女友，在大学毕业前夕给赵传浇了盆冰水。

"我的学习成绩不够好进不了大型酒厂，我是个女孩子不愿意为事业打拚。"

"我无法忍受在大城市自谋出路、居无定所的飘泊感，也不愿想跟着你住在狭窄的出租屋中熬生活。"

"我更不愿回到咱们那个小县城，面对亲朋好友的异样目光。"

"我想要的一切，他，都可以给我。"

"对不起！"

......

"赵传，你小子是咱班的酒神，就从没见你喝醉过，你不能用我们这种小杯子，你得换大杯。"

"赵传，你小子年年拿一等奖学金，还没拿到毕业证就接到大型酒厂的招聘通知，人生赢家呀。"

"今天这酒你必须多喝，要让我们这些工作没着落的人解解气，哈哈哈！"

"咱们的班花也被这小子霸占了，你小子也太好运了。不公平，不公平呀。"

在同学们的七嘴八舌中，在或羡慕或嫉妒的哄笑中，赵传的酒一杯一杯的灌进口中。这酒有点苦。

......

摇摇晃晃地来到山顶，他与女孩子每次来都会坐的那块石板上。曝晒了一天的石板依然泛着暖意，清凉的山风吹在脸上就像女孩的发丝滑过。

赵传四肢摊开躺下，被酒精麻醉的大脑越发的馄饨起来。这是他们一起看星星的地方。

今晚的星星真多，远远的那条被称为银河的星海若隐或现，就像女孩的面容若隐或现。

好累，好困，天空在旋转，星云在旋转，旋转的星空变成了梵高的星空。

梵高的星空在纠缠，在融合，在吞食。

赵传感到自己在变薄，在融化，被慢慢地吸食进星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