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好心人

饭庄的掌柜见多识广，以和为贵，也却不肯吃亏。

像“西州第一卤”这样的大饭庄，遇到各种各样的人多了去，有低调的达官贵人，但也同样有穿得富贵却不给钱的混混。

掌柜的只能以银钱说话。你付得起饭钱，你就是大爷，付不起钱，哪怕你确实是官老爷，对不起，也要给个说法。

真正有钱有势的人，也不会为了三两只卤鸭子坏了自己的名声。

君行远皱眉：“我的银子确实丢了，就是被刚才那个大莽顺走了。掌柜的，能不能容我去寻了那大莽，讨了银子就来，绝不会拖欠。”

跑堂的翻了个白眼：“捉奸拿双，捉贼拿赃。自己没钱，随便指个人就说别人偷了你的钱。没看出来，年纪青青的，吃白食就算了，还喜欢诬陷人。”

旁边桌上的食客也纷纷附和：“就是，自己没钱，就诬陷别人，小小年纪，不学好。”

“看他粗衣布衫，满口谎言，就不像个好人。”

“给钱吧。没钱就报官，看他还怎么狡辩！”

“报什么官？把衣服扒了，一顿揍，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吃白食。”

起哄永远是看热闹的人最喜欢的事，能亲眼看到吃白食的人挨揍，他们比自己抓住了小偷还起劲儿。

君行远拍了拍额头，那大莽手脚太快，自己当场都没发觉，现在人都走了，自己无论怎么说，都没人相信，只会认为自己信口开河。

他赶紧认错：“小二哥说的是，是我妄言。这样吧，能不能等我一个时辰，我去寻银子。寻了银子，必定来还。”

掌柜的摇头：“你是刚来西州府的生人，一个时辰，都够你跑出城了，我可不敢相信你。别东拉西扯了，快给钱吧。再不给钱，我只好扣人了。”

“扣吧扣吧，让这两人洗三年盘子，还不够三十银呢。”

“这小姑娘水灵，放到大堂唱个曲子，还能挣点钱。”

“这小哥儿也不错，卖到小馆馆也值三十银。”

能吃到这会儿的食客，除了君行远这样初次来品尝的人，就是街头的混混，说话越来越不像话。

君行远皱眉，他的治下，还有这么恶毒的人？这西州是怎么教化的？回去得将西州府尹换一换了。

皇甫泠说：“哥哥，你有值钱的东西吗？咱们押点东西在这里，等寻到钱，再来赎回吧。”

君行远摸了摸腰间，以前，他腰间倒是经常佩着好几样东西，随便拿一个出来，都价值连城。可现在，一样值钱的东西也没有。

小姑娘也摸了摸头上，可小姑娘当日是被半夜里被掳走的，身上一件值钱的首饰都没有。

君行远想起栓在门口的两匹马，说：“这样，我们还有两匹马，用这两匹马抵了饭钱行吗？”

掌柜的探头看了看门外拴马桩上的马，摇了摇头：“小店是卖饭食的，拿马匹来做什么？还费水费料。”

君行远说：“那我们把这马匹抵押在这里，等我寻了银子，就来赎回，总可以了吧？”

掌柜依然摇头：“你这来历不明的马，我不要。吃饭给钱，天经地义。我只要银子。”

君行远焦躁起来，他这一辈子，何曾受过这样的冤枉气！他正要发脾气，突然一人从门外走进来，问道：“门外是谁的马？”

“滚龙啊？你怎么这会儿才来？卤鸭子都吃完喽！”

立刻有食客认出了这人，纷纷打招呼。

这滚龙又高又胖，膀大腰圆，满脸横肉，走起路来，登登直响，连地皮都在抖。

滚龙挥了挥手：“爷不是来卤鸭子的，爷看到门口有两匹马，问一问，这是谁的？”

立刻有人帮忙指点：“你看，就那边两小孩，吃了三只鸭子，却没钱付账的。”

滚龙圆睁双眼，两步跨过来，待看清两人的模样，眼珠转了转，突然变了个笑模样：“好漂亮的两个娃娃。请问，这马是你们的吗？”

皇甫泠眨巴着两只黑水银一般的眸子，笑眯眯地说：“是呀是呀，你要买吗？”

滚龙抬手就想摸小姑娘的头，却被君行远伸手拦住了：“好好说话，你要做什么？”

滚龙缩回手，笑眯眯地问道：“小哥儿，你是哪里人？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咱们是周庄的，这是第一次来西州府。”

小姑娘竹筒倒水一般说道：“你为什么问咱们的马？正好咱们的钱袋子丢了，如果你肯出钱买马，我们请你吃烤鸭。”

小姑娘脑筋转得飞快，已经想到了解决的办法。

滚龙探头看了看两匹马，问道：“你们欠了多少饭钱？”

“不多，三十两银子。”

掌柜的赶紧接口：“龙爷一向大方，要替他们付钱？”

滚龙想了想，说：“这样，你们的马是劣马，就是全盛的时候，也只卖得30银。爷拿走你一匹马，这账就算在我头上，行吗？”

小姑娘看着君行远：“漂亮哥哥，你觉得呢？”

事已至此，君行远还能说什么，只能如此。

小姑娘连连道谢：“叔叔，您真是好心人！”

三人走出饭庄，将其中一匹马签给滚龙，滚龙漫不经心地问道：“看两位的样子，也不像吃白食的人啊。却怎么如此狼狈？”

君行远摇了摇头：“也是我大意了，在等座儿的时候，银袋子被人偷走了。”

说到这里，他突然想起那大莽说起有株芙蓉树的巷子，便问道：“多谢你解围。你可知道有个什么‘小鸭子’卤鸭店在什么地方？”

滚龙一怔，问道：“怎么？”

“我怀疑偷我银子的人，就在那家卤鸭店，我得去找找。”

如果是以前，君行远根本不在意区区五百两银子。可现在他急于回神京，这五百两银子是他准备买快马的钱，他不能丢。

滚龙笑了：“那可不是个好地方，你如果要去，我倒是可以带你一程。”

滚龙和君行远一人牵了一匹马，小姑娘紧紧跟在君行远身边，向左走了约一里多地，果然看到一株十分繁茂的芙蓉树，十一月天气，芙蓉花依然开得十分热闹。

芙蓉树左边，是一条只容人步行的小巷子，树荫深深，灯笼密集，家家户户都是月亮门，门上还有雅致的小木牌，上面写着“闭月居”“羞花阁”“牡丹亭”“春水轩”等名字。

而那家“小鸭子”卤鸭店，却在巷子的最深处，小小一个四合院，粉墙黛瓦，大门紧闭，看不出卤鸭子摆在哪里。

君行远抬脚就要进去，却被滚龙拦住了：“小哥儿，请留步。”

君行远不解地望着他：“怎么？”

“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不就是一个小巷子吗？我去那卤鸭店里找找，偷我银袋子的人可在里面。”

滚龙摇了摇头：“小哥儿第一次来西州府，不知道这个地方可不是好地方。”

“不是好地方，什么意思？”

滚龙凑近他耳边，轻声说：“这里是西州府的红粉巷，可不是你们这样的少年人该去的地方。”

红粉巷？青楼？

君行远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