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骂人的最高境界

        黄翠花扯着君行远，快步出了学堂，缀在一个瘦不拉几的小男孩后面，贼兮兮地笑。

君行远问道：“干嘛？跟着他能挨骂？”

黄翠花挤眉弄眼：“别问，跟着。”

那小男孩也是周密私塾的学生，《三字经》还没学完，总是坐在角落里，缩在桌子下面，光线一暗，连人都看不见。

大家送了他一个绰号：黑三。

因为他实在太黑了，头发黑，脸黑，连手脚都是黑漆漆的。

其实农家孩子皮肤都比较黑，就连黄翠花也长着一张黑脸。但黑三却比所有人都黑得厉害。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他这么小，欺负他不好吧？”君行远有点迟疑。

身为皇帝，他还是很有风度的，绝不会欺负弱小。

黄翠花不耐烦了：“哎呀，你想不想挨骂啊？想就闭嘴。”

君行远摸了摸下巴，不和女人一般见识。

黑三沿着细小的田埂，七拐八拐，头也不回。

这时节，玉米红薯已经收割完毕，麦苗刚长出来，树叶儿只黄了一圈，野草还很茂盛，并不担心跟丢了人。

再说，农户们虽然散落在村子各处，但各家各户都是田挨着田，土挨着土，家家户户知根知底，即使跟丢了，也大概知道他会往哪里去。

只见黑三在一块巴掌大的荒地边停下，喊道：“阿姐。”

剧烈颤动的茅草后，一个农家女子站起来，手中还持着一把粗大的镰刀。

原来她在清理荒地。

只见这女子花布包头，眉眼浅淡，一张嘴唇薄如绵纸，一看就是个能说会道的主儿。

黄翠花戳了一下君行远，低声道：“骂她。”

“啊？”君行远有点傻眼，没头没脑的，怎么骂？

黄翠花恨铁不成钢，低声说：“你就骂她丑。”

丑吗？还好吧？

君行远觉得这女子眉眼虽然浅淡，但如果有好脂粉，打扮打扮，还是能看得过去。

黄翠花生气了：“还找不找骂了？不找回去！”

好吧，为了变强。

君行远一横心，清了清喉咙：“呔！对面的女子，你怎如此丑陋！”

黄翠花瞪大眼睛，无语地看着他，憋笑憋得脸都红了，浑身颤抖，差点滚到沟里去。

对面那女子也愣了愣，笑了：“是君家阿远啊？你刚才说什么？”

君行远大囧，有什么比骂人别人却不懂，更令人尴尬的呢？

黄翠花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喘着气说：“黑荆条，他骂你呢，他骂你丑。”

黑荆条啐了一口：“你俩小屁孩没事干，在姐面前作怪？快滚，姐今天心情好，不和你们一般见识。”

君行远傻眼，不是说骂人就会挨骂吗？

黄翠花也不解，低声说：“我给你说，这是咱们村骂人最厉害的婆娘，外号就叫黑荆条。你不记得了？去年麻六说了一句要艹她，被她追着骂了三条田埂。还有还有，里正老婆有次说她丑，被她堵着门，骂了一天一夜。奇怪，怎么不顶用？”

君行远睨了她一眼：“人家又不是泼妇，骂人是有原因的。我们这没头没脑的来找骂，不靠谱啊。”

黄翠花挽了挽袖子：“看我的。”

她冲上前去，推了黑三一把，喊道：“你们两个，都是丑八怪！”

黑三受了无妄之灾，跌倒在地，哇的一声大哭起来：“你才是丑八怪。”

君行远忍不住笑，丑八怪这三个字，其实黄翠花也配得。

黑荆条把手中镰刀往地里一插，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扶起黑三，皱眉看着黄翠花：“怎么，找事来的？你爹都不敢在我面前大小声，你是想挨揍？”

黄翠花退了一步，气势一下子就低了。但为了君行远，她还是横了心，喊道：“你丑，你弟弟更丑，丑死了。你一辈子嫁不出去，你弟弟一辈子娶不到媳妇儿......”

黑荆条冷笑一声，把黑三提起来敦到一边，抬手一薅，薅住了黄翠花的头发，噼噼啪啪就给了她两个巴掌：“小小年纪，不学好，我替你爹教训你。”

君行远目瞪口呆，这不是骂人的泼妇，这是打人的母夜叉！

但黄翠花是为了他才出口，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挨打。

这不是男人干的事儿！

君行远可以不是君子，却不能不当男人。

他赶紧上前一步，拉开黑荆条，将黄翠花挡在身后：“对不住，别打了。”

黑荆条收势不住，一巴掌拍在他肩头，打得他生疼。

这不仅是个母夜叉，还是个力大如牛的母夜叉。

黄翠花仰望君行远单薄的身影，感动得热泪盈眶。

既然他要找骂，她少不得要帮他。虽然她搞不懂他的心思，但这是自己看中的男人啊。

想到这里，黄翠花闪电般伸手，在黑荆条大腿上捏了一把，然后扮个鬼脸，指着君行远说：“黑荆条，他捏你！”

说完，拉着君行远转身就跑。

黑荆条大怒，转身抽出镰刀就追上来，一边追，一边骂：“君家的小崽子，臭流氓，毛都没长齐的下作东西，今天不杀了你，老娘就不叫黑荆条......”

君行远边跑边回头，只见她举着镰刀，气势汹汹，边追边骂，波涛汹涌，蔚为壮观。

骂吧，骂吧，骂了我才会变强。

君行远一边安慰自己，一边又委屈。

让他承认自己是臭流氓，下作东西，还有那一长串他说不出口的奇葩动物，实在是太丢人了。

眼看黑荆条赤着脚，跑得跟脚下装了风火轮一样，离他们越来越近。

而君行远还没习惯狭窄的田埂路，深一脚浅一脚，差点连累黄翠花也跌倒。

他赶紧扭头喊道：“黑荆条，我错了，你骂得好！”

喊完这句话，他眼泪都快流下来了。

祖宗啊，你留的这是什么护身的宝贝啊？不会被人坑了吧？

黑荆条愣了一下，停下脚步：“咦，这小崽子，有毛病吧？算了，看在你阿爹阿娘的份上，这次放过你。”

黄翠花怪异地打量着他：“君行远，你这么快就认怂了？”

君行远左手死命掩着脸，不让滚烫的左手发出的金光被人看到，含糊问道：“不然呢？还要骂回去？”

“对呀，她怎么骂你，你就怎么骂回去！”

黄翠花得意洋洋地说：“这才是骂人的最高水平。”

“我给你说，她骂你爹，你也骂她爹。她骂你丑，你也骂她丑。无论她骂什么，你都原样回骂给她。谁没力气了，谁算输。”

“我保证你被骂个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