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允许有些人哭一哭

六月的天。

喜怒无常。

来时还晴日当空。

现在却，暴雨临盆。

天上的太阳早早将热气传到地下。

大雨落下，跟地面接触。

一瞬间化为水蒸气。

两个人来的时候，只打了一把伞。

大熊看见江陈马上暴露在大雨之中。

想要，过去为他挡雨。

他挥挥手，阻止。

嘴角带动起肌肉，像是露出个微笑。

自顾自的讲了个不好笑的笑话：“我想洗个澡。”

走几步，感觉累了。

坐在一边椅子上。

天上的雨。

地下的雾。

这雨，出生于天，死于大地。

中间的过程，便是人生。

四周昏暗，只听见嘈杂，看不见远处。

水珠顺着他的头发落下，滴到地上那刻。

莫名感觉到轻松。

一片阴影遮在他头上。

挡住了，来自天上雨水的侵袭。

回头看见，苦茶微微低下头：“你是凡人，会感冒的。”

江陈甩甩手中的水：“只是感觉这样很舒服。”

“阿茶，我不明白，我现在为什么感觉好累啊！”

“明明有这么多人在为我着想。”

“明明我应该开心的。”

“无论遇见什么事情都能有一群人帮我。”

“为我出谋划策，关心我。”

“我应该是这个世界上最快乐的人了，不是吗？”

“我应该笑啊！”

他两根手指用力，提起自己的嘴角：“但，我为什么笑不出来，我好像失去了开心的力量。”

苦茶不喜欢这样的气氛：“那你可以哭的。”

“没必要让自己一直都开心。”

“人间的规矩很多，但是总要允许有些人哭一哭，有人开心呢，就有人不开心。”

他摇摇头：“我为什么哭呢？”

他想试着换一种表情。

“为什么哭不出来呢？”

苦茶看着他，静静的讲：“大概是你很累，心上有座大山。”

“是好意，好心。”

“可是，我明白，你不喜欢这样。”

“但是，又没办法拒绝。”

江陈低着头：“我能怎么说呢，他们都是为了我好。”

可是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他并不想活成别人嘴里的样子。

一个人不喜欢花，你为什么一定要送给她花？难道只是因为这样可以证明你爱她？

江陈现在就在被证明，被其他人证明自己很善良，而可怕的是，他过的越好其他人越觉得自己善良。

无论善良是否真心，他都不喜欢这种带着约束的善良。

他很苦恼，知道自己现在状态不对。

但是没办法去拒绝。

没办法去违背。

或者，从来都没有人告诉他该怎么办。

因为他们都在为他好。

这世俗的道理约束着他。

每当他有一些其他的想法。

心里就会生出一个站在道德圣光下的人。

告诉他，

你这样做就是个坏人。

别人在为你好，你要听他们的。

他不想做坏人。

所以，他不敢。

“阿茶，我该怎么办。”

“我不知道怎么做，怕怎么做都是错。”

“为什么这世界上的倒霉事都到我身上！”

他干脆什么都不去做，不去争抢，不去暴露自己的喜怒，掩盖情绪做一个没有情绪表达的大人。

面对苦茶劝导，让他拯救这个世界，他不听，他心里不关心那一界人的死活。

不关心成为将臣。

不关心冥界毁灭。

他只想好好的，活着，像大家眼里的普通人。

这样的跟大家很平相处。

在井底，

青蛙们都很友善。

他幻想过当一只平凡友善的青蛙。

可是这样的生活真的是他想要的吗？

你想要什么？

江陈忘了！

这世间的人情枷锁，拷上他的脑袋。

等感到沉的时候，却发现已经打不开了。

每个人都是这人情社会的受益者，每个人也都是施压者，这大雨之下谁都躲不开。

这雨雾中，他听见远处车子的鸣笛声。

雾中的世界很热闹。

有人躲雨快跑，踩在水坑里的声音，

有人在大雨里，吵架的声音，

有大风吹起路边的广告牌，砸在地上的声音。

这声音组成的世界很嘈杂。

可惜什么都看不见。

“阿茶，你会怎么办？”

他在问苦茶，也在问自己。

三只欲灵识相的走开。

有些事不该听，他们懂。

这伞下的风雨，可比外面的风浪大多了。

苦茶摇了摇头，她没经历过。

作为冥王，她看过很多事情。

世间八苦。

生苦、老苦、病苦、死苦、爱别离苦、怨憎会苦、求不得苦

可终究摸不透这人性。

冥王强大的是力量，就连将臣也摸不明白这些。

苦茶想起自己曾听说过的一个故事。

“我以前听说过一种鸟，叫无脚鸟，这种鸟一出生就在飞。”

“传说一生只落地一次。”

“人们都说这种鸟，会了无牵挂。”

“一直从冥界极东之海飞到冥界极东之山。”

“若了无牵挂，其实这种鸟一出生就死了。”

“或许，你可以试试不那么开心，不那么坚强。”

或许冥界的规矩真的不一样。

第一次有见劝人不坚强的。

在所有安慰他的语言里，他第一次听见了一些不一样的话。

也许，可以试试。

不那么开心。

试试不那么坚强。

试试流泪！

他试着去让自己脸上出现表情。

深呼吸，江陈在调整自己的情绪。

活着很累。

他不想不开心。

可是笑也很累。

他试着这次不用手，一根手指都不用，就让自己脸上露出笑容。

但是好像失败了。

那哭呢？

自己可以哭吧！

可是为什么呢？

我为什么哭？

我没有理由啊！

好难啊！

生活实在太难了。

苦茶在一边犹豫半天。

他看着不知道露出什么表情的江陈。

那手足无措的样子。

像极了自己当年第一次去冥王殿，在将臣大人身边的时候。

试着组织语言去安慰江陈。

作为冥界的王，她不会安慰人，想了半天都不知道说些什么，有时候语言的力量实在太轻了，总感觉说什么都没用。

试探性的，伸出空着的那一只手，慢慢的放下去。

江陈感觉一直手探到自己头上。

轻轻的抚摸。

这羞耻的感觉，像自己在摸一只路边的小猫。

只是单纯的关心。

轻柔的女声从身后传来：“没事，乖！”

地上的雾在他脸上凝结成水珠。

一滴，

两滴，

有一滴悄悄地从他眼角落下。

这滴雨不是来自天上。

江陈没有整理脸上的表情。

不开心，就不开心。

他回头看着苦茶：“阿茶，我也给你讲个故事，你可别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