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烟火

阳光很暖，杨柳垂丝随风摇曳，翠绿如毯的草地上，年轻的爸爸带着年幼的陆瑶咯咯笑着在奔跑嬉戏玩耍，陆瑶蹒跚着跌了一跤，手上的粉色气球飞走了，爸爸蹲下身扶起陆瑶，笑吟吟地拍拍她的头，起身去追赶气球，气球越飞越远，爸爸也越追越远，周围所有的光亮包裹着爸爸也越来越远，留下的陆瑶越来越被黑暗包围， “黑，好黑，这是哪里?”陆瑶发现自己已经不是那个年幼的陆瑶了，自己跻身在了一条狭窄漆黑的通道里面，转不开身，前方没有一点亮光，看不见尽头，想喊却发不出声，只好侧着身，双手摸索着面前的墙壁，小心翼翼的艰难的往未知的前方挪着步子，墙壁粗燥地摩擦着手掌，两条腿像绑了石块抬不动，四周一片可怕的寂静，静到只能听到自己心脏砰砰跳动的声音和急促的呼吸声，“怎么又来这里了？这到底是哪里？这是梦～对，这是梦，不是真的！快点醒，快点醒。”陆瑶努力左右摆动着头想睁开眼睛，但眼皮沉重的打不开，呼吸更加的急促～～～“嗡～～”

手突然的一震，陆瑶猛地睁开双眼，本能地迅速抬起握着手机的手放到眼前， “你还好么？～～～” 陆瑶长吁一口气，垂下手放到胸前，心跳慢慢平静下来，是星辰。

陆瑶内心深处泛起一丝暖意。

自从15天前，爸爸被推进了重症监护室,陆瑶手上每时每刻都握着手机，是怕错过医院打来的每一个电话，但又害怕医院随时会打来夺命CALL,就这么煎熬的渡过之后的每一分每一秒。

陆瑶慢慢从床上支起身子，思绪从之前的梦里面抽离出来。环顾四周，眼前是一个普通的经济型酒店的普通标间，空调轻轻吹出暖风，橘色的灯光从卫生间透过磨砂玻璃墙洒进了房间，墙上的电视机无声的演着不知道什么节目，因为害怕关灯后的黑暗，夜晚房间总要留点光亮的。

旁边床铺上，妈妈睡的正熟，发出淡淡的鼻息声。她是个一有心事就会坐立不安的人，现在能熟睡，看的出来有多少劳累了，主要是心累的。

妈妈一定要天天过来守着爸爸，陆瑶几天前在医院旁边的连锁酒店订了房间，这样妈妈就不用每天往来医院与家，自己也方便尊医嘱随叫随到。 

陆瑶轻身下床，披上羽绒外套，生怕会惊扰到妈妈，蹑手蹑脚走到窗前，躲开房间里最亮的光，轻声的在椅子上坐下，把自己尽量的藏进昏黄之中，仿佛只有在这个环境里才能做回真实的自己。

早春的上海是异常阴冷的，显然空调的暖风还是不足以抵挡寒意，陆瑶不由得拉紧了外套。拿起手机，两点半。

划开之前的消息：“你还好么？你说过江南的春天常阴雨绵绵的，我这里也刚刚进入雨季，虽然地处赤道，但是四季如春，就是雨季对工地施工不利。好在当地人跟着中国工人也学会勤劳了。你还是常做噩梦么？有点担心你。”

陆瑶蜷起双腿藏进外套里，这是陆瑶从小最喜欢的觉得最舒服最放松的姿势。抬眼望向窗外，窗帘没有拉严实，留出了一扇窗。

真的又下雨了，细小的雨点飘到窗玻璃上，凝成水珠，把远处的霓虹分割成星星点点的彩色光斑。然后慢慢滑下，消失在窗沿。

这样的雨夜，陆瑶更加想念库布齐沙漠的炎热和干燥，手不由自主的点开图库里的照片：那是库布齐徒步的最后一天，霞光在浅蓝的天空上画出一缕一缕的斑斓色彩，橘色、绯红、紫灰，无边的沙丘更是被披上了金灿灿的光芒，陆瑶娇小的身形和高大的星辰并肩坐在沙丘顶端，背后站着其他小伙伴，所有人高举着登山杖，庆祝着胜利，虽然都是灰头土脸，但依旧红光满面，笑容灿烂，有点逆光，放大了还是可以看到星辰脸颊上的酒窝。陆瑶紧绷的嘴角不由微微上翘了一下，陆瑶内心并没有表现的这么坚强，此时她太需要安慰和依靠了。

“是啊，我还是常梦见那条漆黑狭窄的通道，”，陆瑶自言自语，“但是梦醒来，就还是宁可自己永远被困在这条通道里，只要可以换回爸爸的健康。”

“我会好好的等着爸爸回来，你自己也要注意安全。”陆瑶挺了挺腰背，用故作轻松的语气回复了星辰，其实还想说些什么，终究还是没说。

“唉”陆瑶轻声叹了口气，转头看了眼睡梦里的妈妈，妈妈整个身子窝在被头里，花白的头发耷拉在枕头上。这些天，妈妈一直在说，以前睡觉冷的时候，都是爸爸帮她压好被头的。

自从记事开始，爸爸就称妈妈是家里的一把手，虽然有时候爸爸也有不服气妈妈在家的地位，但最后也不得不佩服妈妈把家打理的井井有条。

妈妈对陆瑶也是喜欢管这管那的，仿佛那个就是爱的表示。陆瑶懂事开始就学着故意顺从，因为觉得一大家子在一起，妈妈烦心的事太多，不想再让妈妈不高兴。但每每遇到关键的事情，还是必须抗争的，就像陆瑶常跟朋友讲的，但凡违背爸妈意愿做的决定都是正确的。随着年岁的增长，陆瑶也就越来越向往自由的天空，所以选择成为《星球》杂志的签约摄影师，那样就可以到处旅行。

然而，仿佛是突然间，爸妈都老了，也就越来越依赖陆瑶，爸爸的腿开始出问题之后，这个感觉就越来越强烈，尤其是这次爸爸病重，妈妈更是没了主意。

“我现在是妈妈的依靠，必须继续坚强。”

“爸爸，这一切都是怎么了？”想到此时被一堆仪器包围着,身上插满管子独自躺在重症监护室里的爸爸，陆瑶心头就会涌上无尽的哀愁伴随着隐隐作痛，她努力的去回忆这一段时间里面发生的一切，虽然想回避，但又不得不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