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蒙蒙尘世，不蒙心

无有看出了朗无涯的犹疑，目露惋惜，这少年天生灵体，是灵界最为亲灵的体质，若是来日醒灵成功，必可一日千里，修行速度不弱于当年的阿欢。

可修灵一事讲究心无旁骛，身在尘俗数十载，此刻修灵本是不易，若是心有牵绊，与其修为不济将来死在别人手中，倒不如尘归尘，土归土的好。

“在下朗月，愿往，不知可否？”

无有皱了皱眉，看向人群，是他，那个拥有通灵天赋的少年。

“资质虽可，但心思曲折，心性不稳，乃是修灵大忌。”

朗月顶着无有可怕的审视目光，依然强稳心神，力争说出口的话竭尽平和，“无有前辈，朗月听过一句话，叫做为人当争，人若不为自己争，便只能沦落鱼肉，任人宰割，朗月一没有夺他人机缘，二没有强他人所难，所求不过是一个机会，光明正大，堂堂正正，何来曲折。”

少年音色清朗，神情坚定，只是说到最后，少年额头已有冷汗滴落。

朗月此刻心神像是被烧的滚烫，又猛然浸入寒气之中，丝丝入内腑，浑身冰凉，握紧的拳头里不仅有深深的甲痕，还有滑腻到攥不住的汗水。

这就是他所向往的上位者的手段！霸道且坦荡！

无有神情复杂，眼前这个人，少年模样，无比稚嫩，唯淡极的茶色双眸让人移不开眼，藏着光的温，潜着岁的苍，一眼一眼，俱是不同。

无有盯了许久，眼神有些迷茫，似有不解，这个少年，自苦楚中而来，本应不堪阴暗，不知因何，却是眼底生了光…

择师说来本是一场因缘和合，各人各有缘法。

众人生来己身并无不同，可命数就是在一次次的选择中走成了分道扬镳，走成了背道而驰。

修灵界皆知，无岁城主有两个左膀右臂，无有与渡偶，一个为金石鸟传人，一个为古族后裔，世人唤他们作，蒙尘人。

此生为守万世安稳，甘愿蒙尘。

沉世亲手教训出的这群蒙尘人，素来神秘，只有一些世家大族的上位者知道一二往事。

当年那场上荒之战中，蒙尘人亦参与其中，曾数次雪中送炭，与岌岌可危的局势里守护着一丝微光。

大殿之上，无有心有疑惑：“你即便不开口，此番入城，必定有你，何必多此一举，执意拜我为师？”

朗月目光执拗，“求学在于适合与否，并非是灵力境界愈高者愈好，就如无有前辈是兽中皇者，沉世大人身为人族，灵法高深，却从未教过您什么，只偶有凭借经验点拨之，如此才有如今的无有前辈，由此可知，各人有各法，朗月此番开口，也只是想于修行一道上，走远些。”

一旁的郎千秋，双眸大张，对朗月的话无比震惊，这小子，何时竟对无岁城之事这么清楚了，如此胆大妄为，与平日里谦逊温和的模样简直像是两个人，还是说…这才是真正的他，他多年蛰伏，只为今日。

同郎千秋一样震惊脸的，是其余的满殿众人，在他们眼中，这个此刻在大殿大放厥词的人，只不过是个不知来历的野种，得了皇主大人的眼，方才养在宫中，如今殿上的可是仙城来人，竟敢出声抢夺皇主亲子的机缘，莫不是疯了！

无有了然，明白朗月话里的深意，他此时若不开口，虽可以入城，但是否能拜到好的师傅尚且未知，那个师傅又是否如他一般地位超然更是难测，所以，既然有他这个最好的人选送上门，他若不开口，才是枉费这番机缘！

只是，他们身为蒙尘人，虽善教化，但所教之人亦同为蒙尘人，此生都不得以真面目示人。

无有很想知道，这个少年若是知道这个事实，还会不会执意拜入他的门下。

如他这般的热血少年，最向往的应当是潇洒肆意的活着，抬手可移山，覆手可灭敌，与同伴知己相谈甚欢，共辅神道。怕是极少有人愿意在这样的年纪，用一副黑色木刻的面具从此磨灭在人世存在的痕迹…

无有一脸深意的看着他，轻声道，“你可知道，若是拜入我的门下，此生都不能再以真面目示人，蒙尘之人，当永世为守护而活！”

不出所料，满殿听完无有的话，皆是满脸惊容，方才还因为朗月而恼火的朗无涯也在此刻萌生了退意。

唯有朗月一人，面无异色，背脊挺的笔直，反朝着无有躬身一礼，道，“大人，朗月只望退却一身浮华，蒙蒙尘世，不蒙心！”

无有心中一震，周身灵力大放，众人瞬间感觉像是天塌了一般，承受着莫大的灵力威压，一个个脸色涨的通红，弓腰咬牙，艰难支撑，话都说不出一句。

好半天，无有眼中风云变幻了一番，目色重归平静，只是眼底残留的金光，宣告着他内心的激荡。

若是有相熟之人在场，定然就知道，无有这是愿意了，同意同面前的这个小子一起走一程，结一段师徒情分！

“好，从今以后，你便是我无有的弟子，也是无岁城第二代，金字门下，第十四个蒙尘人！”

此话一落，朗月高悬的心“咚”的一声落了地，掩在衣袖下攥紧的拳头兀的泄了力气，只有他自己清楚的知道，刚才那般不卑不亢的据理之下，是如何咬牙才竭力维稳的勉强。

这通天的漫漫长路，自己总算得上天一次绕过！

回忆至此，无有抬头，正好撞见回头的朗月，四目相对，无有看见对方眼底燃起的一片光亮，如同他此前在他心底望见的那道光一样，都十分灼人，令人望而生畏。

朗月恭恭敬敬行了一礼，与旁人的不同，他行的是更为规矩的师礼。

无有微微颌首，算是应礼，随后视线飘向更为遥远的北方，但愿这个少年，能真的与他所求的一样，在修灵一道上，走的更远些，即便未来不能救下整个尘俗界，踏足神道，也算慰籍吧…

此间，星转皇城的事已毕，随着愈发临近无岁城现世的时间，各方势力派遣的求学弟子纷纷上路，启程，奔赴世间最神秘的古城。

与此同时，无岁城。

无论城外如何风云变幻，这一切都与浮欢无关，该还的债还是得还。

自从绿玉回来，浮欢赶工的进度明显提升，短短几日，便已经完成了全部的石刻。

浮欢一脚刚刚踏进街口，便看见跑在前面的绿玉呆呆站在商铺门口，神色惊愕，余光瞧见浮欢走近，机械的抬起右手，指向店铺门口的招示牌。

“这石大富脑子被鸟啄了，一块普通的碧灵石坠，敢收人二十块灵石？”

浮欢咂咂嘴，颇为感叹道:“若是平日里，自然是不敢的，你忘了，开院在即，这些玉石宝器对于那些城外来人，可是个稀罕物件，无奸不商，看来这石家的大儿子深谙此道啊。”

绿玉顿时恍然，“啊！我说欢主子你这几日让我把一芥子的原石一股脑儿都拿出来归置了，我们主仆二人忙的昏天黑地的，不成想，是为了和这店家狼狈为奸啊！”

浮欢长叹一声，正欲矫正几句，便见店铺里走出一年轻男子，身形修长，短褂长袍，高高束起的发髻间，插着一根十分简朴的木簪，与贵气十足的眉眼本是格格不入，但因轮廓深刻，生生镇住了这份违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