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9章 以退为进

是夜，平西侯府别院当中。夜色以深，文徵明却没有睡下，而是强忍着睡意道：“文清，切记交浅言深。你我初来乍到，还是要少说多听。”

徐渭见说，只是笑道：“侯爷并非是浅薄之人，既然他愿意用先生与晚辈，自然不会介意。再则若无权利，如何将这大明朝堂上的魑魅魍魉尽数斩除？”

他年轻气盛，眼看朝堂污秽，便想要伸手将其擦干净，做出一番事业，还没有像文徵明这样的老狐狸，已然心如死灰。

“这倒也是。”

文徵明也笑了，道：“既然你不怕交浅言深，想要为侯爷做事，不妨想想如何让朝堂上的人，如何打消对平西侯的戒心，将权利交给平西侯。”

“侯爷的权利自下而上，虽能按照你的意思执行，却不合法。若是朝廷愿意赋予名头，做事也就名正言顺了。”

徐渭沉默了一下，方才道：“多谢先生指点。”

文徵明只是叹气，有些事情到了自己这个年纪不会主动去做，但大明仍旧需要有人去做事。

徐渭年纪轻轻，还有一腔热血，是好样的。

“算不上指点，要不了几日你自己也能知道侯爷的困境。”

文徵明绝非是悲观主义者，但在大明想要做事的人，必然会被无数人攻悍。更别说平西侯年纪轻轻，手中掌握的权利却已经超过了无数老臣。

平西侯的境况很不好，但在今日所见，他倒是觉得自己有些小瞧平西侯了，他是能做事的人，更没有如履薄冰。

“早些休息吧。”

这一夜，文徵明睡得很香，徐渭却是一宿未眠。他坐在太师椅上，心里面全都是国家大事。

熬到天亮之后，徐渭更是抹了一把脸，便堵在陆子吟的院子外面，见到后院里面出来一个人，立马道：“小人拜见侯爷，还请侯爷见谅，小人有话要说。”

陆子吟眨巴眨巴眼睛，看着红了眼的徐渭，点头道：“先吃饭，边吃边说。吃完之后，你去好好休息。”

“睡不着。”徐渭羞涩一笑：“今日小人本想跟文先生看看京师，看看火车，铁路。”

陆子吟却是否决了徐渭的想法：“先睡觉，火车不会消失不见。行了，去吃饭。”

“小人谢过侯爷。”

陆子吟只是摇头，没把这句话放在心上。到了餐厅，此处已经有随从将简单的小米粥，包子，凉拌三丝，蛋羹，油条送上来。

“我不太在家，平西侯府中随从不过二十人，其中十人是退役老卒，负责守卫。一个厨子，两个帮厨，余下都是后院的丫鬟。一日三餐，都是家常味，并无山珍海味。”

“这样正好。”

徐渭不介意，反而心中满足。他虽没有入仕，却也知道官员生活骄奢淫逸。平西侯这样的人，反倒是少数。

哪怕这样一顿早饭，对寻常百姓而言，仍旧是他们遥不可及的佳肴。

对徐渭而言，也是如此。

江南水乡物价不低，若非平西侯改革各地书院，科举制度。他这样的人家里面连田地都被霸占了，根本吃不饱饭。

哪怕是自己开了一个学堂，招了一些学生，也只是勉强糊口，比不上府县新建学校，那一份稳定的收入。

别人放不下身段，他放的下，根本不在意别人看待自己的目光，投身学校之后，认真教学，现在已经是副校长。

若非徐渭一直都想做大事的话，就这样熬资历，也能混上去。

可他不想，他真心想做一些事情。

“侯爷，小人以为，应该在这几日便推进草原，以及西宁府，辽东改制。由总督府，大府，改为行省。”

徐渭边吃便关注着平西侯的动作，等对方吃饱了，他才开口。平西侯说边吃边说，他却不会当真。

有些话，吃完饭说也不急。

眼下开口，陆子吟立马被吸引了：“你想让西宁府改为行省？”

后世西宁府是省会，是一省的核心。眼下西宁府也是如此。

“小人以为，西宁府有人口百万，其中汉，吐蕃，鞑靼，瓦剌混合不假。却有了设立行省的根本。”

“西宁府，加上乌兹藏一部，辖地或比两三个浙江，自然可为一省，再推荐严世蕃为布政使。”

陆子吟侧目，徐渭此人倒是聪明。一旦西宁府升为行省，严世蕃为布政使，严嵩一系自然是欢天喜地，甚至还会就地争夺几个知府的位置。

不管严嵩为人如何，他始终是大明首辅，做事也要以大明为先。只要他的人还在西宁府，高原必将大治。

那破地方贪赃枉法都没得贪，与其压榨百姓，不如多做一点事情，将其变成自己的政治资本。

“西宁府下新军，自然转为地方管辖，跟侯爷的关系也不大了。”

“草原也是如此，分为一省，兵马划归五军都督府管辖。”

“辽东小人不太了解，此地应当划分两个以上的行省，其一管理辽东旧地左右，其二管理旧地之外的土地。旧地一切照旧，随便什么官员都能稳定时局。旧地之外，则需要能臣管辖。”

“你想推荐谁？”

“赵贞吉大人为内，胡宗宪大人为外。”

陆子吟不禁一笑：“你啊，倒是谁也不得罪。”

徐渭道：“小人往日年少轻狂，过去数年贫困交际，若非侯爷开恩，小人已经饿死街边。眼下所想，尽是在地方所见。侯爷想要做大事，自然要照顾到方方面面，在不关键的地方妥协。”

“朝堂上的人，纵然忌惮侯爷，却也不会拒绝送来的好处。更不会在侯爷解下数省总督，便轻视侯爷。”

“小人以为，侯爷想要让他们少了忌惮，唯一的法子便是置行省。”

陆子吟微微颔首，徐渭说得不错，很多地方都跟自己不谋而合。只有让出一部分好处，才能拉拢更多人，成为自己的盟友。

但这些只是让严嵩徐阶高兴，嘉靖呢？

“只要侯爷放弃了军权，各省军队置于兵部，五军都督府，各省布政使之下，朝廷调动有如臂膀，自然安心。”

“必要之时，侯爷更可以舍弃四川或是湖广总督，换取另外一地巡抚。”

妥协，全都是妥协。

陆子吟听明白了，徐渭所想，全都是在政治上妥协，以退为进，以权力换取更多权力。

是好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