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2章 再提醒

船队沿江而下，两岸的风景陆子吟没有心情欣赏。南下并非他所愿，而是黄锦带来了朱寿瑛的书信。

信封里面是来自于朱寿瑛的提醒，以及皇帝的不满。

嘉靖对钱财看的极为重要，在新军按兵不动的时候，若非嘉靖不管事儿，很少问及此事的话，早就出问题了。

不是所有皇帝都会对属下百分百的信赖，更不会将容忍下属按兵不动。

朝廷跟皇帝要的是一战而破，是大获全胜。

月色迷人，数名军士在甲板上面值守，此处自从出现水贼后，便被大明军士当做练兵的地方。几艘小船，不到百人的军士就能够横行长江，将那些在长江边上的水贼土匪消灭的一干二净。

“侯爷，夜深了，该休息了。”

同样南下的赵子昂看见陆子吟就在舰首，却不看风景，而是看向滔滔江水。他不免哂然，提着一盏灯笼上前。

“船上无所事事，觉什么时候睡都不成问题。”陆子吟头也不回的说道，他的心思都在应付皇帝以及内阁上面。

“你先休息，明日便到荆州府了，你早些做好准备才是，免得事到临头，忙中出错。”

“末将明白。”

逆流而行，所行数日。顺流而下，却只要一日。

当天蒙蒙亮的时候，陆子吟还未睡觉，他不惧江寒，只看着江边的纤夫穿着粗布衣服，已经开始忙碌。

“前面停一下，随我看看纤夫。”

陆子吟吩咐，连带着满载商贾的船只也停了下来。

“末将遵命。”

赵子昂招招手，数人跟随。此地虽然是大明腹地，平西侯对纤夫又有恩情，但任何防范都没有的话，是自己的失职。

纤夫们忙碌，随着蜀地被进一步开发，商船来来往往，连带着纤夫这种贱业也变成了香饽饽。

平西侯一句话，就抵过了长江边上无数人千百年来的努力。

陆子吟并未开口，而是在停船之后默默看着江岸上面的纤夫，看着他们苦中作乐，在船只度过险滩向上而行后的欢愉。

“侯爷，末将请来了几个人，您想问什么就问吧。”

赵子昂十分贴心，他请来的并非是正在忙碌的纤夫，而是几个老头子，老妇人。他们没有力气拉纤，却在自己子孙后代的身后帮忙，尽一份力。

“这里的日子还习惯吗？”

那些老妇人老头对陆子吟的装束并不敏感，只知道这是大人物，一时间语塞。他们生长在乡间，纵然不想来，却也没有拒绝的余地，只能乖乖跟随，现在闻言，半晌才有一个老头道：“回禀老爷，日子比我拉纤的时候好多了。”

陆子吟哑然：“好多了是好了多少。衣食住行所需现在还有欠缺吗？”

那老头说了第一句话，见贵人没有任何怪罪，当下说话也顺畅了一些：“老爷有所不知，我们都是穷苦人，现在每天也能吃饱，偶尔还能吃上一些精粮跟猪肉。鱼肉江边上到处都有，也不贵，就是费油。”

“我也是穷苦人出身，现在日子比你们稍微好过一点。其实我今天来这里，就只有一个问题，拉纤的工钱能不能拿到手，是否足额？”

“老爷您是不知道，这里本来苦的很，直到平西侯路过，见了俺们日子不好过，让官府免了徭役，现在船只航行，价格都是按照新军船只过境规定的，那些商船一开始还有些不满，后来就乖乖交钱了。”

“这段时间，还有一些小船专门运输百货来卖。”

“那就好，日子好过了就好，日后若是有什么过不下去的，尽管去成都府找一个叫张居正的人，他会为你们做主。”

“多谢老。”

那些老头老妇人根本不知道张居正是谁，见到老爷提及，便在心中默默记下去。

“都去忙吧，是我叨扰诸位了。”

陆子吟微微颔首，送上一些礼物。

于是，在千恩万谢当中，老人们拿着桃片而去。

旋即，陆子吟的目光不再看向老者，而是看向赵子昂：“这就是我们要的日子。”

赵子昂沉默了一阵，再度抱拳：“重庆府校场，末将不该见他们。”

陆子吟道：“你若是不见他们，他们未必会被逐出军营，还能获得体面。你见了他们，他们便得寸进尺，觉得你软弱可欺。偏偏你什么都给不了他们，只会让他们恨你一辈子。”

赵子昂苦笑：“我不该去做好人。”

陆子吟道：“无用之善，伪善罢了。”

“末将或尽可能的让麾下军士安然无恙的从战场上活下来。”

“记住你说的话。”

陆子吟深深看了赵子昂一眼，这才转身上船。

不多时，船队起航的时候，岸边却是站满了人。

陆子吟到来的消息根本没办法隐瞒，寻常人不认识旗帜，也不认识新军。但码头上当中也有眼力劲儿强的，认出陆子吟身份的商人不在少数。

只是他们不敢打扰陆子吟，只能在岸边默默恭送。直到船队消失在地平线上，他们才找寻到刚才与平西侯交谈的老人，问道：“方才你与平西侯说了啥子。”

老头见到一群人围过来，先是惊愕，半晌才明白他们的意思，可脑袋还是浑浑噩噩：“刚才是个小少爷跟我们说话，那是平西侯嘛，他就跟我们说了一会儿家常，问我们赚没赚到钱。让我们有事的话，去成都找张居正。”

“那是平西侯。”商贾紧张兮兮，迫切的想要弄清楚平西侯说了什么。

现在听来，他已经明白。即便是去往京师的路上，平西侯也没有忘记这些纤夫。

这个世界，是真的不一样了。

“多谢。”他很快从思绪当中抽离，从腰间掏出一把散碎银子，塞给老者，道：“拿着，去喝杯茶。”

“今天你走运了，日后若是有事见了大人，还请帮我们问个好。”

“多谢老爷。”

其余人等也是如此，此刻都是喜气洋洋的。许多人都知道纤夫的好运是平西侯给予的，却很少有人真正接触到平西侯。

现在好不容易再见，他们拿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是优待。

至少往后数十年，只要平西侯还在朝堂上面有影响力，便不会有人将优待纤夫一事忘记。

时间长了，或许就成为惯例了。

平西侯，还真不是一般人，也不知道这一次去京师，结果会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