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4章 成竹在胸的皇帝

还未进入万寿宫，李芳便已经到来，他笑脸相迎，一张老脸上面尽是挤出来的笑容：“公主殿下这边请，陛下在宫里面候着了。”

“候着，父皇知道我要来？”

在自己人面前，朱寿瑛难免放松一些，说的话也自在不少：“可是有什么大事？”

“大事，大好事。”李芳纠正，笑呵呵的道：“平西侯平素练兵，此番却是以镇压西南夷为由，在泸州向南而行，连破数县之地，缴获大量粮草，眼下兴许已经到了播州。”

朱寿瑛眉宇当中闪过一丝喜色，这当然是好事，是大好事！

“可是最新消息？”

“敢不叫公主知晓，此乃最新消息。又有奏章来自于湖广，言平西侯所部威逼乱民各处，皆有斩获。此事大功，当可以说明侯爷并非是怠战之人。再则便是，播州杨氏的杨烈请求回归。”

李芳何尝不知道陆子吟乃是大明的战神，只不过朝廷上下要的是速战速决，对陆子吟一边练兵，一边平定整个西南的策略，是半分都不认同。

好在大明现在并无另外一个人敢跟陆子吟拆台，争抢平定西南的功劳。

无论是严嵩还是徐阶在这种事情上面都按兵不动，余下众人日常上书，虽有攻悍，却是难以让陆子吟地位动摇。

有皇帝，以及未来皇帝，长公主撑腰的陆子吟根本不是寻常言官能够弹劾的。更别说大明眼下对西南的掌控力度与日俱增，不断有土司被送来京师！

“不允。”

朱寿瑛毫不迟疑的摇头，播州杨氏现在已经内讧，反叛大明。按照规矩，杨烈管辖无方，应当治罪，播州杨氏的土地也该除名。

“父皇如此看待此事？”

李芳道：“主子万岁爷心思奴婢不曾知道，许是在等南边消息，在做决断。”

朱寿瑛哦了一声，这才明白自己老爹想要什么。

下一息，她浅浅一笑：“既然如此，那杨烈便不必返乡，还是早些准备，让其请辞宣抚司职位，播州就此并入大明为好。”

李芳连连点头，这并非是朱寿瑛一个人的念头，而是大明上下都是这样想的。播州杨氏此番为祸，甭管是怎么导致的，结果都一样。

在大明，做错了不算什么，没靠山那才叫死定了。

一路说到万寿宫，李芳这才不再言语，而是叮嘱道：“这些日子主子万岁爷的心情还算不错，江南平静，北方也无甚战事。一支支新军南下，我大明兵部开支全在西南。”

“若是殿下有心，不妨让侯爷尽快平定西南。”

朱寿瑛微微诧异，却不意外：“军情如火，南方怎么打，我在京师，哪里知道。不过既然李公公说了，等回去我变书信一封，以私人的名义送往播州，让平西侯决断。”

“大善。”

李芳拍手叫好，眸子当中尽是笑意。

朱寿瑛愿意提醒，那此事也就定了。

平西侯在独断专行，也不可能拒绝常安公主。

领着常安公主进入万寿宫，李芳不再言语，只是在心中说道：“侯爷啊侯爷，平南还得快上一些。”

这话他不敢言明，但人人都知道皇帝对此不满。任何皇帝都只要酣畅淋漓的大胜，而不是长久的僵持。

甭管地方的人如何说，皇帝就是皇帝，他的想法在不合理，他也是皇帝。

“父皇！”

万寿宫里面，嘉靖在打坐。内阁诸多事务每天早上送上来，紧要的司礼监会拣选出来上报，不紧要的司礼监放在边上，若是嘉靖有空自然会看，若是嘉靖没空，司礼监会帮忙勾红。

“儿臣参见父皇，有一事还请父皇决断。”

嘉靖面无表情，闭着眼睛道：“有何事情，要与朕说说。”

“回禀父皇，儿臣听闻许多官员想要实行成都知府张居正上表税法，朝廷却犹豫不决，若是拖延下去，未来三五年内，我大明地方税赋会毫无增长。”

朱寿瑛也是极为了解大明地方的人，她很清楚要是朝廷不管控，新的税法就算是实行下去，地方官也没有做事的动力。

必须有人带头，提拔一批肯做事情的人，才能尽快推动此事，让政策落实。什么南方北方并不重要，税法在哪儿实行都是累计制度，而非另外收取苛捐杂税，只要让御史巡视地方，让地方官吏不至于借此收刮民脂民膏，这就够了。

“此事暂时不可。”

嘉靖不提此事，反而问道：“李芳方才来禀告，说播州杨氏的杨烈想要求见于朕，照你说说，他想做甚？”

朱寿瑛只是觉得不可思议，自己老爹居然会在这个时候想见杨烈。难道......下意识的，她想到了一些东西，虽然只是猜测，但跟真相似乎不远了。

“播州。”

“李芳，让杨烈来见朕。”

“奴婢遵命。”

“父皇，眼下接见杨烈此人，多少有些不合适。”

嘉靖却成竹在胸：“不，现在正合适。”

朱寿瑛听了无奈，实在是不相信自己的猜测，更不相信自己老爹已经安排妥当，等着杨烈将播州彻底除名。

眼下京师当中最不缺的便是大明土司，这些人来历各不一样，但彼此之间的诉求倒是一致的。没人愿意将手中的权力拱手相让，自己的父皇却认为播州杨氏的杨烈会献出播州。

这可能吗？

朱寿瑛渐渐不笑了，她抿唇看向自己老爹，看向那个老神在在，似乎对一切事物都不感兴趣的老爹。

偏偏她信了，杨烈求见必然是用已经残破的播州换取别的好处。土司要的是长存，而不是跟土地一起消亡。

播州杨氏或许是因为土地而崛起，但想要延续下去，绝对不是因为土地。

杨烈来的很快，他身材并不高大，进入宫墙里面，便心中震动。

自从被送到京师，他也不敢贸然逃离，所见尽是大明繁华。偶尔在宫墙外面驻足，却不见大明权威所在。

此刻入了紫禁城，看着那些鲜衣怒马的军士，看着那些太监宫女，以及巍峨的宫阙，他只觉得今日将会决定播州杨氏的明天。

播州，完了。

但杨氏传承千年，不会在此刻消亡。

只要大明还在，播州杨氏便还在。

甚至大明亡了，播州杨氏也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