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2章 阻力是皇帝

娄山关以南三十里处，陆子吟审视着已经到来的土司兵。相对于明军整齐划一的队列，已经高昂的士气，土司兵却是陷入空前的恐惧当中。

我是谁？我在哪儿？我该做什么？

这不仅仅是士卒所想，更是此间军官所想。跟杨将军的运粮队不一样，这一支土司兵是精锐当中的“精锐”，都是参加过宗族械斗，作为大明附庸运输过物资的。

这在平静的播州杨氏当中，已经算是打过仗的。

真要打仗，大明从来都是从军户当中挑选勇士，或者直接募兵。

土司兵一直以来都不是大明募兵的主要目标，忠诚度更是难以确定。

土司兵的后方，播州杨氏的军官们面面相觑。

“哪儿来的明军？”

“斥候哪去了？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

“都楞着作甚，还不快让他们别逃了！”

其中一个宿将着急上火，他是唯一知兵的人，眼下急得要死。他不明白为什么己方的斥候都消失不见了，连一点消息都没办法传回来，更不知道前军也不禀告遇到明军一事，他娘的居然直接溃退了！

这是他无法接受的事实——不战而溃可不是什么好词。

雪亮的战刀从刀鞘当中被拔了出来，土司兵们对峙，一边是溃兵，一边是懵懂无知的新兵。

新兵们压根不知道上面要干嘛，只是奉命行事。

这一仗还未开打，他们无法意识到明军的恐怖，连带着明军的骁勇善战的都是传说当中才存在的东西。

他们只看到了友军溃败。

“回去！”

宿将黑着一张脸，想要阻止，却见不远处出现一支雄兵。

“结阵！”

下意识的，宿将招来身边人，看向那不过数百人的明军，深吸一口气，道：“明军尽皆皮甲，来几个铁甲作为先锋，掩杀上去。宣抚司有令，斩首一人，赏银五两。”

亲卫云动，却拢共不过二三百人。

其人为先，倒是有几分勇气。

“来了！”

明军不断向前，却没有任何抵抗。在军中坐镇的陆子吟一时间也感觉无趣，没啥意思。

现实如此，两军对阵，打不过的自然会想办法逃窜，这不是二十一世纪的战争，不死不休。

大明跟边塞的战争更多的是利益重新划分，输家也未必是全输，反倒是拼死抵抗的绝对没有任何好下场。

播州杨氏的土司兵毫无战心，倒是一些军官还算不错，敢向大明拔刀。

“放！”

然而，就在一个把总大喊一声，无数火枪齐射之后，立马倒下一片人。紧接着的并非是火力空缺，而是第二波，第三波齐射。

大明不断向前，每一轮齐射都有少则数十人，多则百人倒下。

须知道，哪怕是甲士，在火枪齐发下，也格挡不住。成片的军士倒下之后，短促的进攻变成了大规模的溃退。

“骑兵出击吧。”

陆子吟兴致缺缺，看着无数骑兵鱼贯而出，已经将心思放在了如何治理播州上面。此地军士跟大明军户一样，空有一身武力，却没有想匹配的武器甲胄，以及制度保护。

没有武器甲胄好说，但连奖赏，抚恤都没有，谁他娘的愿意为播州杨氏卖命！

更别说眼下播州杨氏跟大明交往甚密，人人都知道自己在播州连饭都不吃饱，但要是摇身一变，变成明军之后，吃香的喝辣的，死了妻儿老小也有抚恤，奖赏。

谁还愿意为播州杨氏卖命？

但凡正常一点的人，都会不战自溃。

这也是明末明军打不过女真人的原因，大明失了人心。

......

娄山关之后，播州杨氏的反击变得脆弱不堪，明军横扫而去，每一日都要无数捷报送往京师。

这一封封奏章，让嘉靖安心修仙，也让严嵩能够坐稳朝堂，更让徐阶心中欢喜。

他们一个首辅，一个兵部尚书，都是此战的直接受益人。无论哪个现在都有了更多的党羽，支持者。

钱财，新军，都是朝堂上面争论的热点。随着陆子吟去了西南，大明税赋比之前更好看一些。而张居正按照陆子吟的意思上书的新税法，也被呈上去。

说实话，这样的税法并无太多新意，前朝有之。眼下实行，是否会改变地方这一点上面，徐阶跟严嵩都表露出了自己应该有的保守。

尤其是徐阶，他是地主，自然不希望税赋不断增加，而不是固定在某一个值。

严嵩也是如此，但他身为帝党，此刻考虑的东西更多，不会冒冒失失的在这个时候站队皇帝或是地方，而是待价而沽。

若是皇帝给予的好处更多，他也不介意站在地方士绅的对立面上。

士绅不在优待，没了免税特权后，在严厉打击偷税漏税的好处，严嵩看的清清楚楚。

不，任何一个身居高位官员都能看的清楚，但不是谁都敢言明，去做。

寻常官吏不懂经济，但严嵩徐阶等人，太明白地方是如何运行的，自己是如何上下其手从中渔利的。

可这一日，朱寿瑛还是给严嵩出了一道难题：“严阁老，成都府知府张叔大上书，内阁议了这么多日，总该有一个章程吧？北方各地多有官员希望试行，纵然南北有区别，却也相差不大，北方能够实行的政策，南方改改，也能用。”

朱寿瑛出现在内阁当中，周遭军士也好，官员也好，都希望了这位大明长公主肆无忌惮。

这也是好事，许多人都受过朱寿瑛恩惠，若非对方是公主，只怕早就有无数人成为其的忠实簇拥。

更何况她说的话，是许多新锐官员想要说的。大明上下，最不缺的就是锐意改革的年轻人。只不过这些人的声音在大，也敌不过一个皇帝。

若无强权支持，改革注定失败。年轻的官员们很快也会变成自己所厌恶的样子，成为坚定地保守派。

“此事事关重大，内阁若是能够定下来，老朽也不会从中阻拦。这内阁商议之后，送上去披红，结果如何，老朽却不知道。”

这些日子，严嵩终日都忙于税赋，他是带着一份还算不错的答卷抵达京师的。随后陆子吟跟张居正师徒两个送上来的税法让他惊喜之余，心中不免打鼓。

但这些疑虑，在他送上去之后，便再无疑虑。

改革最大的阻碍，不是别人，是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