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2章 夏言的奇妙旅程

“老爷，饭菜好了。”

船上的食物简单，百姓要求是填报肚子，而非是享受美味。每个人都能吃到一碗米饭，以及一条鱼。

在船尾拖拽着的渔网里面总是有一些寻常时候吃不到的河鲜。

这些用黄酒葱姜简单烹饪的鱼摆放在夏言面前的时候，夏言暗自点头。过去两三年，他已经不再是大明首辅，即便知道大明现状，也知道的有限，没有深入民众。

在草原，接触的大半都是鞑靼人，布里亚特人，而非大明百姓。

大明移民，基本集中在辽东。

据说辽东人口最多的时候有八九百万，随着成吉思汗崛起，锐减到百万之内，到现在也没恢复原本的人口。

“你吃啊。”

夏言并非自己开吃，而是看向身边仆人：“餐饭不够？”

仆人苦笑一声：“老爷有所不知，船上百姓众多，餐厅一分为二。寻常百姓需要排队吃饭，都是一个房间一个房间的轮换，以免闹出事情。”

“还有一个餐厅是权贵专享的？”

“回禀老爷，也不算是给权贵吃的。愿意花钱单独买饭的都可以入内吃饭，从卯时开始，一直到天黑结束。”

“这艘船上都是迁移北边的百姓，有钱不吃大锅饭的是少数。”

“这一份饭是百姓吃的？还是单独买的？”

仆人道：“回禀老爷，今日是百姓吃的，不知道滋味如何。小人去买饭的时候，只能拿取一份。听说是为了减少人流。”

“减少人流？”

夏言点了点头，饿的人自然会去排队吃饭，不饿的人则是按照规矩，定时吃饭，极大地避免了人多。

大明从来不缺人，这一艘船上多是四人间，还不算小孩。算上小孩，四人间可能会变成五六口人。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即便朝廷三令五申不能超载，可一人一床在这个年代还是太奢侈了。鄢懋卿就倡议将床全都拆了，用木板垫底，打地铺。这样一间船舱能睡下的人超过十个，能够极大地节省运输费用。

好在严嵩并未更改陆子吟制定的种种计划，船舱运输多少人，他一点不在乎。钱走的是辽东总督府，以及户部，以前他管不着，现在他也不想管。

钱是大明的，节省下来又如何？一旦贪腐被陆子吟咬住，再大的官职也没用。

陆子吟跟疯狗似的，咬住人就不放。

陆子吟治理过的地方，总有那么几个疯子，每年都有不少官员落马。朝堂上面的更是战战栗栗，管他是什么官职，都可能因为贪腐被抓住。

以前的陆子吟是既往不咎，但眼下属于职权范围内的，他却是会毫不犹豫的出手。

这就造成眼下情形，明明是一大块肥肉，却没人敢于插手其中。

不要招惹陆子吟，已经成为达官显贵们的经验之谈。

大明上下官吏，跟陆子吟扯上关系的人不是没有。但作为敌人，能够在陆子吟手中讨到好处的却是一个没有。

那是陆子吟！

脑袋里面思绪闪过，夏言用筷子轻轻夹了一块鱼肉，送入嘴中：“行了，船上有新军监督，又是大明水域，安全得很。你去吃点东西，天要黑了。”

“小人待会去也行。”

夏言摇头，用强硬的语气让仆人离开之后，筷子越来越快。

不多时，他便出现在隔壁。

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哪怕是自己亲信所言，夏言都要再度确认一番。不是不相信，而是语言是艺术，每个人说出来的话都会有细微的差别。

只有自己看到的，了解到的才是第一方的资料。

舱室分为男女，男的住在一起，女的住在一起。哪怕是夫妻，也要遵守整个规矩。但在规矩之外，一个家族的人分了男女后却是可以住在一个船舱，互相照顾。

连带着船舱里面终日都是小孩子的笑闹声，他们不知道什么是忧愁，更不知道自己的故乡正在远去，而是在船员呵斥当中，远离船舷，只能偷偷在甲板上面踮脚看向远处。

长江水向东而去，两岸景色每日都大不相同。

用过餐，将餐具还给厨房后，他在甲板上面看着几个玩闹的孩子，感慨万千。

上一次看到孩子天真烂漫的玩耍，那是什么时候？十年前，还是二十年前？

“船上的孩子有多少？”

“这位先生，船上的小孩有一百二十三个。成年男人三百五十一，女人四百三十。”

“其中五十多个男人都是乱民出身，他们在船舱最底部，由十名新军负责看守。”

船员回答，这样的客船当中男人的数目是高于女人的。哪怕是以家庭为单位，男性人数也是高于女人。

农耕时代，男人的力气大于女人，在耕地的时候效率更高，女人略差一点。但在江浙，随着纺织业兴盛，部分女人的收入是高于男性的。

纺织工坊当中的工人，以女性为主，同时男性跟女性不能一起工作，需要分开。

再加上北上毕竟是冒险，不是谁都敢举家迁移，更多人宁愿自己先去辛苦一年，弄清楚北方情况，在迁移家人，也不愿意让妻儿老小跟自己一起冒险。

在家乡，他们真不算活不下去，还能填饱肚子。

但跟大明官府描述的美好未来相比，不算什么。

“新军。”

夏言一怔：“有多少这样运输的船只？若是每一艘都有一定数目的新军看守的话，南方还有多少新军与乱民，土司作战？”

“先生倒是关心国家大事，不过咱们这些人都是靠着新军活命，俺也不乱说。此间新军都是辽东新军，部分随船南下，负责与当地官吏交接，护送。”

“毕竟这些乱民都有不良记录，需要严加防范。”

“暗度陈仓。”

夏言愈发惊诧，一时间他根本不知道新军在江南有多少人。也不知道是否有人发现此事，是否人人都在暗中纵容。

这些藏身于船只上面的新军出现的合理合法，谁也挑不出毛病。

可在朝廷的邸报当中，却没有让辽东兵马护送军士一事，朝廷或许不知道。

失控了。

夏言深深吸了一口气，却又一言不发。失控，是嘉靖失去对权利的掌控，跟自己没有半点关系。

限制皇权，一直都是他在做的事情。

“三伢子，回去睡觉了。”

不远处的小孩儿听到呼唤，纷纷回首的时候，耳畔响起一个陌生的声音。